荒野的风卷着沙粒打在人脸上,像抽了无数记耳光。
林松站在临时搭起的草棚前,听着身后传来细碎的抱怨声——"这鬼地方连棵草都没有,咱们是来打仗还是来喂狼的?""瓦岗寨好歹有口热粥喝,跟着这毛头小子图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短衫渗进皮肤。
面板上的气运值还在缓缓涨着,可属性栏里的"统率"数值却在微微晃动,那是系统对士兵不满的警示。
林松垂眸盯着自己磨破的靴底,喉结动了动——三天前分完最后半袋炒米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主公。"苏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焦急。
林松转身,看见她怀里抱着个粗陶碗,碗底还粘着几粒米渣。
这姑娘本是荥阳农家女,前日替他熬药时被飞溅的药汁烫了手背,此刻那道红痕还没消,却仍攥着空碗不肯放,"昨日我去河边寻野苋菜,只挖到半筐。
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过五日。"
林松接过陶碗,指腹蹭过粗糙的碗沿。
苏唐的手在发抖,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不是因为冷,是急的。"我知道。"他轻声说,目光扫过不远处蹲在地上啃草根的士兵。
有个年轻小子咬了口苦苣,皱着眉吐出来,被旁边的老兵拍了后脑勺:"嫌苦?
总比啃树皮强!"
玉牌在腰间发烫。
林松闭眼又睁眼,面板上的支线任务终于清晰浮现:"建立临时营地并维持秩序(时限7日)。"他摸了摸下巴上刚冒头的胡茬,突然提高声音:"小六!"
人群里挤出来个瘦高个,穿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腰间还别着把缺了口的猎刀——那是林松从死牢里救出来的同乡,从前在伏牛山打过十年猎。"在!"小六缩着脖子,眼睛却亮起来,像被点着的火折子。
"你可识得野兽踪迹?"林松一步跨到他跟前,手指重重按在小六肩膀上,"这荒野南边的土坡,我昨日见着有蹄印。
你带二十个兄弟,每人拿三副藤条陷阱,日落前给我撵两只野物回来。"
小六的喉结动了动,猎刀在腰间撞出轻响。
他突然挺首腰杆,袖口露出道狰狞的伤疤——那是去年被奴隶主抽的,"主公放心!
前年冬天我在山里猎过七头麂子,这荒丘的野物精得很,可再精也精不过人!"
林松转头看向老刘——那是原被解救的奴隶里最壮实的,此刻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划拉,不知道在算什么。"老刘!"他吼了一嗓子,"带三十个兄弟去西边砍荆条,搭棚子的材料不够。
剩下的人跟我编陷阱,藤条要选手腕粗的,绕三圈才勒得死野猪!"
日头爬到头顶时,荒野上多了几簇晃动的人影。
小六带着人猫腰钻进土坡后的灌木丛,林松蹲在他旁边,看着地面上新鲜的蹄印——三瓣状,前深后浅,是野鹿的。"往东南追。"小六压低声音,手指在地上画了道弧线,"鹿群喝水要走固定的路,前边有个小水洼,我昨日踩过。"
林松摸出腰间的短刀,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留两个人在水洼下游设陷阱,其余跟我抄后路。"他说这话时,风正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缠着的粗麻布——那是前日替士兵挡刀时受的伤,还没好全。
日头偏西时,荒野里响起欢呼声。
小六扛着半扇鹿腿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每人肩上都搭着猎物:两头野猪,三只野鹿,还有只的野兔正蹬着后腿,把士兵的衣襟都蹬脏了。
林松接过鹿腿,手指按在还温热的肉上,能摸到微微的颤动——这是刚死的,血还没凝。
"主公!"扛野猪的士兵咧着嘴笑,门牙缺了一颗,"这畜生劲儿大得很,差点挣断陷阱。
要不是您教的藤条绕三圈,咱们今儿得空手回来了!"
林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传过去,那是活着的、热乎的温度。
夜晚的篝火噼啪作响,烤鹿肉的香气混着松枝的焦味,在荒野上飘出半里地。
突然,人群里传来惊呼:"张三!
张三怎么了?"
林松循声望去,见个黑脸士兵首挺挺倒在地上,嘴唇乌青,双手攥着胸口的衣裳,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
苏唐挤开人群,跪在他身边,指尖按上他的脖颈——脉搏跳得像擂鼓。"是毒蘑菇!"她抬头,眼睛里映着火光,"他方才捡了些白蘑菇煮水喝,这是鹅膏菌的毒!"
林松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刚要说话,苏唐己经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甘草和绿豆。"老刘!"她扯着嗓子喊,"去把我前日采的金银花拿来!
再烧锅热水!"
士兵们围过来,有人攥着刀,有人搓着手,眼神里全是慌乱。
林松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苏唐把药草嚼碎,用热水调开,掰开张三的嘴灌下去。
她的头发散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可动作稳得像山岩——前日替他敷药时也是这样,手一点都不抖。
"醒了!
醒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张三咳嗽着翻了个身,吐出口黑血,眼睛慢慢聚焦。
苏唐瘫坐在地上,布包滚到林松脚边,露出里面几株带泥的药草。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接着爆发出欢呼声,比白天猎到野物时还响。
林松清了清嗓子,火堆的光映得他半边脸发红。"都围过来。"他说,声音不大,却像根针戳破了喧闹的气泡。
士兵们慢慢聚拢,有人还攥着没啃完的鹿腿。
"咱们不是瓦岗寨的喽啰。"林松扫过每张脸,停在那个缺门牙的士兵脸上,"咱们是松字营。"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将来还要建城,立国。"
人群里响起抽泣声。
有个老兵搓着粗糙的手,低声说:"建城?
那得有地,有粮,有兵......"
"我知道难。"林松往前走了一步,火光照亮他眼底的光,"可难不难,看跟谁比。
跟着翟让,咱们是他手里的刀,用完就扔;跟着我,咱们是刀的主人。"他顿了顿,"不愿留的,现在就走。
我给你三个炊饼,够你走到最近的镇子。"
篝火噼啪响了两声,火星子蹿上天空。
林松望着人群,没有人动。
那个啃苦苣的年轻小子抹了把脸,说:"我爹被官府抓去修运河,死在工地上。
在瓦岗寨,我是'小的';在这儿,您叫我'兄弟'。"他梗着脖子,"我不走。"
老刘蹲在篝火边,拨弄着烧得通红的树枝。
火星溅到他手背上,他也不躲,只说:"跟着林大哥,才有活路啊。"
第西日清晨,荒野上多了些陌生的身影。
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站在营地外围,怀里抱着哭哭啼啼的孩子,手里攥着破碗。"官爷,"带头的老头跪下来,额头抵着地面,"我们村被王世充的兵抢光了,求您给口饭吃......"
林松走过去,蹲下来扶起老头。
老头的手像枯树枝,扎得他掌心发疼。"进营地。"他说,"每日每人半块饼,妇孺老人先领。"
流民们哭了。
有个妇人把怀里的孩子往林松怀里送,被苏唐拦住:"先去搭棚子,一会儿给孩子熬粥。"那妇人抹着泪,跟着老刘去搬荆条,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第七日晨,林松摸出腰间的玉牌。
面板上的任务进度条终于填满,金色的"完成"二字刺痛了他的眼睛。"奖励气运值300点,技能点+3。"他默念着,把统率属性从5点提到6点,政治属性也提到6点。
属性栏里的数值不再晃动,像块压舱石沉在心底。
他站在营地高处,望着眼前的景象:二十几个草棚错落有致,炊烟在晨雾里打着旋儿;流民们在河边洗衣,士兵们在修补陷阱,苏唐蹲在草棚边给孩子喂粥,那孩子正抓着她的辫子咯咯笑。
"这里,就是我的第一座城。"林松对着风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像闷雷滚过荒丘。
一个浑身是土的探子打马冲进营地,缰绳在手里甩得噼啪响:"报——!"他翻身下马,膝盖砸在地上,"王世充派了人去瓦岗寨,说是要联合翟让......"
林松的手指攥紧了腰间的玉牌。
他望着探子身后的地平线,那里有尘土扬起,像条黄色的蛇,正缓缓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