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臻华酒店的旋转门像吞人的嘴。
我刚跨进去。
就被保安拦住了。
他的手按在我肩膀上。
力气大得能捏碎骨头。
“穿成这样也敢进?”
他上下打量我。
眼神像扫描仪。
扫过我沾着血的棉袄。
扫过我磨破边的牛仔裤。
最后落在我脚上的胶鞋上。
“滚出去。”
我没动。
从兜里掏出张银行卡。
是系统给的那张。
黑色的。
卡面光滑得像镜子。
“我找赵世雄。”
保安的手顿了顿。
旁边的领班走过来。
他头发抹得油亮。
身上的香水味能呛死人。
“这位先生有预约吗?”
他说话客客气气的。
眼睛却没离开我的胶鞋。
“他约的我。”
我说。
把银行卡往服务台一拍。
“让他下来。
或者我上去。”
服务台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领班的脸色变了变。
拿起电话。
低声说了几句。
挂了电话。
他对我点头哈腰。
“赵总在30楼等您。
电梯在那边。”
电梯里的镜子照出我的样子。
棉袄上的血渍像朵烂花。
脖子上的伤口还没结痂。
红得刺眼。
但我看着镜子里的人。
突然觉得挺陌生的。
好像不是昨天那个送外卖的厉时宴了。
电梯门开了。
铺着红地毯。
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尽头是扇红木门。
两个穿黑西装的站在门口。
见我过来。
立刻推开门。
赵世雄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手里把玩着个怀表。
金链子在灯光下晃。
晃得人眼晕。
他面前的茶几上。
摆着套茶具。
紫砂壶小巧玲珑。
一看就值钱。
“坐。”
他抬了抬下巴。
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那沙发软得过分。
我一坐下去。
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听说你很能打?”
赵世雄笑了笑。
露出两排白牙。
“昨天在巷子里。
拿玻璃碴子威胁我的人。
胆子不小。”
我没说话。
盯着他手里的怀表。
那表盖打开着。
里面的指针滴答转。
声音跟医院走廊里的时钟一样。
让人心里发毛。
“你妈走了。”
他突然说。
语气轻得像说天气。
“殡仪馆的车我安排的。
选了最好的骨灰盒。
算我仁至义尽。”
我猛地站起来。
沙发被我带得往后滑。
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还敢提我妈?”
两个保镖立刻冲过来。
手按在腰上。
好像里面藏着枪。
赵世雄摆摆手。
让他们退下去。
“年轻人。
火气别这么大。”
他端起茶杯。
抿了一口。
“我找你来。
是给你条活路。”
他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
推到我面前。
“化工厂的合同。
你签了。
你妈的后事我包了。
再给你十万块。
够你做点小生意了。”
我拿起文件。
翻了两页。
跟昨天看到的一样。
“自愿放弃工伤赔偿”那行字。
加粗加黑。
像条毒蛇。
“这车间里的工人。
平均寿命不到五年。”
我说。
把文件扔回桌上。
“你这不是给活路。
是给死路。”
赵世雄笑了。
把怀表盖合上。
咔嗒一声。
“总比现在就死强吧?”
他身体前倾。
眼神像刀子。
“你以为你手里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
在临港市。
我想让谁死。
谁就活不过明天。”
“我没什么钱。”
我说。
从兜里掏出手机。
点开银行APP。
把余额怼到他面前。
“就十亿。
不知道够不够买你一条腿。”
赵世雄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盯着我手机屏幕。
眼睛越睁越大。
手里的茶杯晃了晃。
茶水洒在地毯上。
晕开一小块深色。
“你哪来的钱?”
他的声音有点抖。
不像刚才那么镇定了。
“你管不着。”
我收起手机。
“我来不是跟你谈合同的。
是来告诉你。
你欠我的。
欠我妈的。
我会一点一点拿回来。”
“你以为十亿就能斗过我?”
他突然笑起来。
笑得肩膀都抖了。
“我赵家的企业一天的流水就不止十亿。
你这点钱。
够我塞牙缝吗?”
“够不够。
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站起来。
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
我停下脚步。
回头看他。
“那个被你撞的老头。
我打听了。
是个退休教师。
儿子在国外。
就他一个人过。
现在还在ICU躺着。”
赵世雄的脸白了白。
手里的怀表攥得更紧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我说。
“就像你知道。
我妈为什么停药。
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我推开门。
“等着吧。
下一个轮到你了。”
走出穹顶臻华酒店。
太阳正好。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门口的保安看见我。
腰弯得更低了。
刚才拦我的那个。
头快低到胸口了。
我骑上停在路边的电动车。
刚要走。
老王的电话打来了。
“你在哪呢?
我听张护士说。
有人给你妈交了最好的殡葬费。
还捐了个墓地。
是不是你干的?”
“是。”
我说。
“墓地在向阳坡。
我妈喜欢晒太阳。”
“你哪来的钱?”
老王的嗓门又大了。
“你可别做犯法的事啊。”
“我没犯法。”
我说。
“我只是把别人欠我的。
拿回来了而己。”
挂了电话。
我拧动车把。
电动车嗖地冲出去。
把穹顶臻华酒店远远甩在后面。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
我看见有家五金店。
停下来。
买了把锤子。
沉甸甸的。
握在手里很踏实。
老板看我的眼神有点怪。
好像在猜我买锤子干嘛。
我没理他。
付了钱。
把锤子放进送餐箱。
里面还有半盒感冒药。
是我妈的。
我没扔。
骑到绿洲环保门口。
我愣住了。
这哪是公司。
简首是个废品站。
院墙塌了一半。
门口堆着乱七八糟的废料。
几个工人蹲在门口抽烟。
看我的眼神像看外星人。
“你们老板呢?”
我问其中一个穿工装的。
他头发乱糟糟的。
脸上全是油污。
“在里面哭呢。”
他指了指里面的平房。
“欠了三亿。
银行明天就来收厂房了。”
我推着电动车往里走。
院子里的杂草快没过膝盖了。
一间办公室的门开着。
一个中年人坐在里面。
对着一堆文件发愁。
头发白了一半。
看着像六十岁的。
“你是周志国?”
我问。
他猛地抬起头。
眼睛里布满血丝。
“你是谁?
催债的?”
“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我说。
把银行卡放在他桌上。
“十亿。
买你这公司。”
周志国盯着那张卡。
又看看我。
突然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别逗我了。
我这破公司。
就值个三千万。
还是把厂房卖了的价。”
“我买的不是厂房。”
我说。
“是你手里的垃圾再生技术。
是你这班工人。
是你跟赵世雄的仇。”
周志国的笑停了。
他盯着我。
眼神里全是疑惑。
“你想干什么?”
“搞垮赵世雄。”
我说。
“他的塑料厂。
他的化工厂。
他的一切。
我都要。”
周志国站起来。
走到窗边。
指着远处的一栋高楼。
“那是赵家的企业的总部。
赵世雄在那儿说一不二。
你斗不过他的。”
“以前或许斗不过。”
我走到他身边。
也看着那栋高楼。
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
像一块巨大的镜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系统提示。
“检测到消费意向:收购绿洲环保。
潜在社会价值:挽救300个家庭。
建议执行。”
我笑了笑。
看向周志国。
“签合同吧。
现在就签。
签了。
我们就开始干。”
周志国的手在抖。
他拿起笔。
又放下。
拿起。
又放下。
最后。
他深吸一口气。
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
“从今天起。”
我说。
“绿洲环保改名叫曙光科技。
我们不做垃圾处理了。
我们做环保科技。
让赵世雄看看。
他看不起的东西。
能变成什么样。”
周志国看着我。
突然敬了个礼。
他的手不太标准。
胳膊有点抖。
但我看出来了。
那是真心的。
院子里的工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还在蹲那儿抽烟。
我推开门。
走到他们面前。
“从今天起。
工资翻倍。
欠你们的钱。
下午就发。
想干的。
跟我干。
不想干的。
结工资走人。”
他们愣住了。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
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工人站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
不骗我们?”
“我厉时宴说话算话。”
我说。
“但有一条。
要好好干。
要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看看。
我们不是废物。”
他们欢呼起来。
像一群孩子。
有人把帽子扔到天上。
有人互相拥抱。
阳光照在他们脸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我看着他们。
突然觉得胳膊上的倒计时好像变慢了。
99987:32:15。
还在减少。
但我心里没那么慌了。
好像这些数字不是在倒数我的命。
是在倒数赵世雄的死期。
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我划开接听键。
里面传来赵世雄气急败坏的声音。
“厉时宴。
你敢收购绿洲?
你等着。
我让你明天就破产!”
“我等着。”
我说。
挂了电话。
我对周志国说。
“通知财务。
准备发钱。
再去买些肉。
今天晚上。
我请大家吃饭。”
院子里又是一阵欢呼。
我看着他们忙碌起来。
有的去打扫车间。
有的去收拾办公室。
每个人都干劲十足。
好像这不是个快破产的公司。
是个刚起步的新希望。
我走到院子角落。
那里有个旧垃圾桶。
我从送餐箱里拿出那半盒感冒药。
扔进垃圾桶。
妈。
你看。
我不是以前那个只会送外卖的傻小子了。
我有能力了。
我会让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
付出代价。
风从院墙外吹进来。
带着点青草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
觉得心里敞亮多了。
胳膊上的倒计时还在走。
但我不怕了。
我知道。
我走的这条路。
是对的。
是妈希望我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