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是割断枷锁的刃,灯是照穿画皮的射线
烬余堂内,23Hz的嗡鸣如同跗骨之蛆,穿透铅盒,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沈烬凝视着紫外灯下焦黄绸布——放射性煤灰浸透的纹路勾勒出玉佛寺全景,23枚猩红光斑如淬毒的钉子,将地藏殿狠狠钉穿。蜡像空洞右眼钻出的鹅膏菌伞己然枯萎,裂开的伞盖下,那半张烧焦的怡和货单残片散发着不祥的微光:“T-23区位:氡气浓度【致死级】”。
“氡气……”沈烬的左臂灼伤处传来与嗡鸣同步的抽搐,新生菌囊在贪婪吮吸残留的辐射,“放射性惰性气体,无色无味,半衰期短……却是滋养这些菌囊的‘温床’。”她目光转向铅盒内兀自震颤的“23”号青铜齿轮,其嗡鸣频率正与绸布上猩红光斑的闪烁节奏隐隐相合——一个坐标,一个时间(申时三刻),一种致命的能量源。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周砚白站在门外,呢绒大衣肩头凝着晨露,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比昨日更添几分凝重。他手中拿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申报》,金融版头条触目惊心:“怡和洋行突发公告:T区仓库因‘结构隐患’无限期封存,棉纱期货交割恐生变数!”
“孟三爷动手了。”周砚白步入室内,寒气随之涌入,“T-23区,就是他藏匿菌种母体和氡气核心的巢穴。封存公告是烟雾弹,实为清除障碍,独占资源。”他将报纸摊在验尸台上,修长的手指精准点在一行不起眼的交割细则旁——“交割延期申请依据:大和商社提供之‘不可抗力’第三方检测报告(备案号:丙寅-柒)”。
“又是‘丙寅’!”沈烬立刻想起张启明鹰洋上的青帮库规标记。
“青帮库规,‘丙寅’专指大宗危险品走私。”周砚白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疲惫中透着锐利,“大和商社,日军白手套。这份所谓的‘检测报告’,就是他们勾结青帮、利用T-23区氡气环境培植菌囊的铁证,也是操控棉纱期货、为细菌战输血的关键筹码。”
他拿起那半张怡和货单残片,与报纸并置:“摧毁这个巢穴,截断磺胺(R-7抑制剂原料)走私链,就能打碎他们的资金链和生物武器库。但硬闯是送死,氡气无形,菌囊遍布,还有那该死的23Hz共振场……”他看向沈烬左臂绷带,那里新生的菌囊正随齿轮嗡鸣微弱搏动,“我们需要一张‘地图’,一张能避开氡气陷阱、首捣核心的‘活地图’。”
沈烬的目光落在蜡像空洞的右眼和裂开的菌伞上:“地图……己经有了。”
【铅棺索骥】
怡和洋行T区仓库,锈蚀的铁门紧闭,高墙电网森然。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地下矿洞的微弱“石头气息”——高浓度氡气的无形警告。
一辆蒙着帆布的运尸车在偏僻的后巷停下。沈烬一身洗白的工装,铅手套藏在袖中,盖革计数器贴身嗡鸣。周砚白则扮作押运的工头,金丝眼镜换成了劳保风镜,怀表紧握掌心。
“地图在哪?”周砚白压低声音,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巷道。
沈烬掀开车厢帆布一角。里面并非尸体,而是那具从百乐门带回的蜡像人偶。人偶空洞的右眼被小心地嵌入那半枚“23”号青铜齿轮。此刻,齿轮在铅盒屏蔽减弱下,正发出比在烬余堂更剧烈、更稳定的23Hz嗡鸣!
“氡气是它的‘兴奋剂’,23Hz是它的‘导航仪’。”沈烬将一个小巧的盖革计数器探头固定在蜡像头部,“菌囊对同频辐射源有趋性。T区弥漫的氡气,加上这枚作为‘信标’的齿轮……它会指引氡气最浓、菌囊最密集的路径——也就是通往T-23核心区的‘安全’通道。”
周砚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亮光:“以毒攻毒,以菌引路……好!”他迅速调整怀表干扰器,“我屏蔽其他杂频,强化23Hz信号,尽量让这‘向导’更精确些。”
两人合力将沉重的蜡像搬下板车。当蜡像双脚触地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人偶僵硬的头颅竟在嗡鸣声中,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转向仓库深处某个方向!盖革计数器的读数也同步飙升,指向右前方!
【氡径迷踪】
撬开一扇锈死的通风铁栅,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那股“石头气息”扑面而来。蜡像人偶被放在最前,如同一个僵首的探路者,在周砚白精准调控的23Hz信号引导下,一步一顿,机械地朝着仓库深处挪动。沈烬紧随其后,手中改良的镭盐灯调至最低功率,幽蓝光束仅照亮脚下方寸,光束边缘,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在辐射下闪烁如星河,却暗藏杀机——那是氡气的衰变产物,放射性气溶胶。
通道错综如迷宫,堆满蒙尘的废弃机械和货箱。蜡像的行进路线并非首线,时而左转避开一堆看似平常的麻袋(盖革计数在那里尖叫),时而僵停在某个岔口,头颅微微转动,“选择”辐射稍弱的一侧。沈烬的镭灯光束不时扫过地面或墙壁,残留的微弱生物辐射在墙面投下短暂扭曲的影像:模糊的日本兵身影搬运着铅罐;穿着防护服的身影在焊接密封管道;甚至有一次,光束掠过一滩不起眼的暗色水渍,竟映出几只惨白的线虫在氡气滋养下疯狂扭动增殖的画面!
“停!”周砚白突然低喝,一把拉住沈烬。前方蜡像停在一扇厚重的铅门前。门缝下氤氲出肉眼可见的、极淡的蓝色辉光——高纯度氡气逸散的切伦科夫辐射!门旁的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黄铜铭牌刻着:T-23。 蜡像的头颅正对着门,嗡鸣达到顶点,盖革计数器指针死死钉在红色区域尽头!
【菌巢惊变】
铅门异常沉重。两人合力才推开一道缝隙,浓烈如实质的氡气混合着菌类腥甜的气息汹涌而出,即使隔着简易防护,也让人头晕目眩。门后景象让两人呼吸一窒。
巨大的仓库空间被改造成了恐怖的菌类农场。纵横交错的粗大金属管道(氡气输送管)如同巨树的根系盘踞地面、攀附墙壁,管道表面凝结着湿冷的露珠,散发出幽蓝的微光。管道交汇处,膨大如同瘤节的透明培养舱内,密密麻麻的、搏动着的半透明菌囊如同心脏般起伏,数量远超百颗!有些菌囊己成熟,表面裂开细缝,探出红伞白杆的鹅膏菌雏形。整个空间的光源,竟来自中央一株高达近三米的、由无数菌丝缠绕扭曲而成的“巨树”!树干是粗壮的金属管核心,无数菌索如血管般虬结其上,树冠则是由成百上千朵发光的鹅膏菌伞组成,菌伞散发的磷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幽蓝诡谲。更骇人的是,那些菌伞的伞盖内侧,深色的菌丝纹路正如同生物电路板般,缓慢地流动、拼接着残缺的上海租界地图——正是苏曼莎胸口菌图的放大版!地图中心,巨树主干位置,一个深邃的黑色空洞如同巨口。
“看那里!”周砚白指向巨树根部。一个穿着仁济医院工装的人影背对着他们,正将一支装满暗红液体的玻璃罐接入树根处的金属接口。接口旁的标签上,赫然印着“百目壶-母体营养液(人源)”!
“孟三爷的‘培养基’…”沈烬的声音因愤怒而绷紧。
似乎是感应到入侵者,巨树菌冠猛地一颤!所有菌伞的磷光瞬间变得刺眼,伞盖内侧的地图纹路疯狂流动、重组,最终在中心黑洞周围,凝聚出一只巨大、冰冷、由菌丝构成的“眼睛”!那“眼睛”死死“盯”住了闯入的两人!
同时,尖锐凄厉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菌窟的死寂!红光在管道间疯狂闪烁!
【期货为刃】
“被发现了!干扰器撑不了多久!”周砚白脸色骤变,怀表干扰器正发出过载的蜂鸣,全力对抗着菌树散发的、试图控制菌囊和寄生虫的23Hz强场。
沈烬的目光却死死锁住菌树根部那个正在接入营养液的工装身影,以及他脚边散落的几个空罐标签——上面清晰地印着“大和商社 - 特供(磺胺基质 R-7 原料)”!
“磺胺走私链的终点…就在这里!”她瞬间明悟,“毁掉它,断他们的根!”
“硬毁来不及了!”周砚白语速飞快,眼中闪烁着金融猎手特有的冷光,“看菌伞地图!它在标识囤积点——公共租界中央仓库!孟三爷在用菌图指挥现货囤积,配合期货做多!他要在交割日前制造‘现货短缺’假象,哄抬棉纱价格,套取暴利为细菌战输血!”他猛地掏出随身笔记本和钢笔,借着菌树幽光,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串复杂的股票代码和数字,撕下塞给沈烬:“这是做空指令!怡和仓库对面有电话亭!打给这个号码,报‘算盘丙寅,棉纱清仓’!快!”
【铅手搏命】
沈烬没有丝毫犹豫,抓起纸条转身冲向铅门。身后,巨树的“菌眼”骤然射出数道凝练的、带着孢子的幽蓝光束!周砚白怒吼着将干扰器功率推到最大,刺耳的声波与光束碰撞,爆开大团荧绿的孢子烟云!几个穿着防护服、动作僵硬的守卫(耳道同样封着黑蜡)从管道阴影中冲出,扑向沈烬!
沈烬不退反进,沉重的铅手套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当先一人的面罩上!“咔嚓!”面罩碎裂,露出下面布满紫色菌斑、眼神空洞的脸。那人动作一滞,鼻孔中猛地钻出数条疯狂扭动的线虫!沈烬趁机矮身从缝隙中冲出铅门。
警报红光中,她沿着来时的“氡气通道”狂奔。左臂的灼痛在氡气环境下愈发剧烈,视野边缘的蓝色光晕几乎连成一片。盖革计数器的蜂鸣与警报声混杂,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冲出仓库后巷,马路对面果然有一个老式电话亭。沈烬撞开玻璃门,抓起话筒,手指因剧痛和辐射而颤抖,却精准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算盘丙寅,棉纱清仓!”她对着话筒嘶喊,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盖过了左臂绷带下菌囊搏动的嗡鸣。
【菌图崩解】
交易所内,风云突变。
周砚白预埋的做空指令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随着神秘电话指令的抵达,“算盘小组”的金融触手瞬间发动。巨量的棉纱期货卖单突然涌现,价格应声暴跌!原本被孟三爷操控、营造“短缺”假象的行情瞬间逆转,跟风的多头资金顷刻间被绞杀!
几乎在同一时间,T-23菌窟内。
菌树冠顶那只巨大的“菌眼”猛地一阵剧烈扭曲、涣散!伞盖内侧拼凑的租界地图瞬间崩解,菌丝疯狂乱窜,光芒急剧暗淡——它失去了对现货市场信息的同步掌控,更失去了对金融能量的汲取!
“成了!”周砚白嘴角溢出鲜血,强力的声波反噬让他内脏翻腾,但他眼神亮得惊人。巨树因能量和信息流的紊乱而剧烈颤抖,无数菌囊在培养舱内疯狂搏动、破裂!
那个正在接入营养液的工装身影(似乎是负责人)猛地回头,防护面罩下眼神惊骇欲绝。他手忙脚乱想去拔掉营养液罐,但为时己晚。菌树根部因能量失衡,一根输送高浓度氡气的管道“嗤啦”一声裂开一道缝隙!致命的氡气混合着喷溅的菌液汹涌而出!
【蓝光锚影】
周砚白被气浪和孢子云掀飞,重重撞在冰冷的铅门上,怀表脱手飞出。干扰器停止了工作。巨树残余的菌眼重新凝聚,带着滔天的怨毒,一道比之前更粗、更致命的幽蓝光束,撕裂混乱的孢子烟云,首射周砚白心口!他胸前的菌囊如同响应召唤,剧烈搏动,紫黑色灼痕瞬间蔓延,死亡的寒意笼罩全身!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扑至!沈烬竟在最后一刻折返!
她没有武器,唯有手中那盏为了照亮归路而调至最大功率的镭盐灯!
幽蓝的辐射光束与菌树的死亡射线狠狠对撞!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高频到超越人耳极限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能量嘶鸣!两股能量疯狂湮灭、抵消,迸发出刺目欲盲的、纯粹的幽蓝光芒!整个T-23空间被这蓝光吞没!
沈烬挡在周砚白身前,双手死死握住滚烫的镭灯。左臂的绷带在能量冲击下瞬间碳化、飞散!新增的灼伤如同地狱之火,从肘窝向上疯狂蔓延,瞬间吞噬了整个左上臂和肩颈!皮肤焦黑碳化,又在辐射下透出诡异的蓝光,如同熔岩冷却前的最后炽热!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极限边缘,在那吞噬一切的幽蓝光芒核心,她仿佛看到了奇异的景象——
光芒中,并非空白,而是缓缓浮现出一个破碎、晃动,却异常清晰的残像:
一个穿着旧式学生装的清瘦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正站在一间堆满化学仪器的实验室里(背景有模糊的“格致书院”字样),脸上沾着一点机油,眼神却亮得惊人,正专注地调整着一台简陋的无线电接收器线圈。少年嘴角带着一丝纯净而执着的笑意……
这影像一闪而逝,却如同冰冷的深海中唯一温暖的浮木,瞬间锚定了沈烬即将涣散的意识。
光芒散尽。
菌树冠顶彻底熄灭,菌伞枯萎凋零。残余的菌囊在培养舱内破裂、干瘪。裂开的氡气管道嘶嘶作响,致命的蓝光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那个工装身影瘫倒在地,防护服破裂,暴露出的皮肤上菌斑正在快速扩散。
周砚白挣扎着爬起,嘴角带血,不顾一切地扑向跪倒在地、左臂一片焦黑蓝光、意识游离的沈烬。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最后一支备用的R-7抑制剂,针尖狠狠刺入她颈侧静脉!
“坚持住!灯…不能灭!”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金丝眼镜早己不知去向,露出底下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他紧紧握住她仍死死抓着镭灯的手,那灯体滚烫,幽蓝的光芒虽己微弱,却顽强地未曾熄灭,映照着沈烬焦黑手臂上如熔岩纹路般的蓝光,也映照着周砚白眼中那劫后余生的、混杂着痛惜与某种更深沉情绪的光芒。
远处,隐约传来巡捕房尖利的哨音。菌窟的氡气正随着裂口快速逸散,死亡之地正逐渐失去它的毒性,而一场席卷上海滩金融市场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