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同学会暗战
雨丝如银线般密密麻麻地交织在夜空中,“老班长”火锅店的霓虹招牌在这雨幕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刺眼。红蓝色的光晕投射在积水的路面上,被雨水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形状,仿佛是一场荒诞的梦境。东方燕静静地伫立在马路对面,眼神有些游离,手指下意识地轻轻着LV包的皮质肩带。这个包,她特意亲自前往专柜验过,确是真货无疑。然而此刻,它却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令她莫名地不安。
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突然震动起来,是科室群里弹出的消息:“急诊科全员待命,疑似食物中毒事件!”消息还附带了一张图片,画面中,医院走廊里挤满了痛苦呻吟的患者,场面十分混乱。东方燕的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一下,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回复道:“一小时后到。”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这雨夜的冰冷与潮湿都吸入肺中,给自己增添几分勇气,然后迈着坚定的步伐穿过了马路。
她轻轻推开包间门,一股浓郁的麻辣锅底香气裹挟着嘈杂的笑声扑面而来。二十多个高中同学正围坐在一张长长的餐桌旁,热闹非凡。诸葛渊正穿梭在人群中,忙着给众人倒酒,他手腕上的劳力士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格外引人注目。夏侯北则独自坐在角落,警服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上面几道新鲜的擦伤,像是他英勇奋战的勋章,透着一股别样的硬朗。然而,司马茜还未现身。
“燕姐!”诸葛渊第一个注意到了东方燕,脸上瞬间绽开了惊喜的笑容,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挚友,“还以为你又要放鸽子呢。”
东方燕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快速地扫过整个包间。同学们的变化让她不禁一阵恍惚,曾经那个瘦弱的体育委员,如今己然挺起了圆滚滚的啤酒肚;曾经的班花,眼角也悄悄爬上了细纹,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就连曾经的学霸,头顶也开始变得稀疏,尽显沧桑。时间,就像一把无情的杀猪刀,对每个人都毫不留情。
“坐这儿。”夏侯北看到东方燕,伸手拉开了身边的椅子,声音比在电话里听起来更低沉,仿佛带着雨夜的潮湿与厚重。
东方燕刚一坐下,就隐约听到周围女同学传来的窃窃私语:“那是真LV吧?”“听说医生灰色收入多……”“长得漂亮就是好……”这些细碎的话语像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假装没有听见,从容地从包里取出烟盒。夏侯北见状,微微凑过来借火,两人的距离近得东方燕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那味道仿佛在诉说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场惊心动魄,像是才开过枪一般。
“执勤?”她一边点燃香烟,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端了个赌窝。”夏侯北回答道,说话间,他的拇指不经意地擦过东方燕的指尖,留下一丝灼热的触感,“抓了个熟人。”
东方燕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谁?”
“赵大勇,记得吗?高中总跟在我屁股后头那个。”夏侯北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慨。
东方燕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了——那个总是在篮球场边,一脸憨厚地给夏侯北递水的矮个子男生。后来听说他开了家建材店,没想到如今却……
“怎么堕落了?”东方燕不禁轻声问道。
夏侯北的眼神微微暗了暗,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老婆跟人跑了,欠了一屁股债。唉,这世道……”
“东方医生!”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这包是新款吧?得两三万?”
一瞬间,全桌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一般,齐刷刷地聚焦过来。问话的是高中时的文艺委员王婷,如今在某银行工作的她,手指上戴着一枚闪亮的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东方燕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神色淡定:“别人送的。”
“谁这么大方啊?”王婷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意有所指地问道,“男朋友?”
就在这时,包间门再次被推开,司马茜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她身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铅笔裙,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简约而不失高雅。唯一高调的,是她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手表,那是她二十岁生日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彰显着不凡的身份。
“抱歉,家长会拖住了。”司马茜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东方燕的包上短暂停留了一秒,随后若无其事地说道。
王婷像是找到了新的话题,立刻转移目标:“司马老师!快来鉴定下,东方这包是真的假的?”
司马茜走到东方燕身边,自然地接过包开始检查,一边仔细查看,一边说道:“皮质柔软,走线工整,五金光泽内敛……”她翻看着内表,就在这时,她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东方燕心里“咯噔”一下,烟灰不自觉地掉落在桌布上,瞬间烧出一个小洞。
“A货。”司马茜平静地宣布,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不过仿得很像。”
包间里顿时一片哗然,同学们的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东方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指下意识地用力,将烟头狠狠掐灭。夏侯北见状,眉头紧紧皱起,伸手想要拿过包查看,却被诸葛渊抢先一步。
“我看看。”诸葛渊一脸认真地仔细检查着包包,突然,他从内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念道,“仁和医药……张磊?”
东方燕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她大声说道:“还给我。”
诸葛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看着东方燕说道:“这个张磊……是不是上周来局里办事那个?”
一瞬间,全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东方燕和诸葛渊之间游移。东方燕一把夺回包包,冷冷地说道:“医药代表而己,有什么大惊小怪。”
“医药代表送假LV?”王婷尖声笑道,那笑声格外刺耳,“也太抠了吧!”
同学们的笑声像一根根尖锐的针,无情地扎在东方燕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她抓起包包,转身就要走,却被司马茜伸手拉住了手腕。
“等等。”司马茜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洪钟一般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标签这里……”
她指着包内侧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标记——那是个极小的爪印,形状就像是猫科动物留下的。
“这是……”东方燕有些疑惑地看着司马茜。
“我家专柜的防伪标记。”司马茜推了推眼镜,神色镇定自若,“正品才会有。”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王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显得格外尴尬。东方燕震惊地看着司马茜,她心里清楚,这包根本不是司马茜说的那样,她为什么要……
“开个玩笑。”司马茜突然笑了起来,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包是真的。王婷,你手上那枚钻戒才是假的——VVS级净度的钻石不会用那种劣质托架。”
王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同学们的目光立刻转向她的钻戒,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此起彼伏。
夏侯北见势,适时地举起酒杯,大声说道:“好了好了,同学聚会,又不是鉴宝大会。大家喝酒,喝酒!”
在夏侯北的打圆场下,气氛重新热络起来。东方燕借着倒酒的机会,微微俯身,在司马茜耳边低语:“为什么帮我?”
司马茜的嘴唇几乎没有动,声音极低地说道:“那个张磊……是不是给李国强送过钱?”
东方燕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猛地一紧。她突然明白过来,司马茜刚刚的举动并非是在帮她,而是有着更深的目的,似乎在调查着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方燕故作镇定地回应道。
“明天中午,医院后门见。”司马茜说完,便转向另一侧,加入了别人的谈话,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酒过三巡,餐桌上的话题逐渐转向了社会现实。曾经的体育委员拍着桌子,满脸通红地抱怨着房价的飞涨;几个女同学则叽叽喳喳地比较着各自老公的收入,言语中充满了攀比之意;学霸则口若悬河地大谈股市内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东方燕默默地喝着酒,看着周围的一切,感觉自己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对了,”诸葛渊突然提高音量,像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你们听说教育局最近在查补课吗?”
正在喝酒的司马茜,酒杯停在了半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早该查了!”王婷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儿子学校一节课收两百,一周西节!这不是抢钱嘛!”
“马处长不是管这个的吗?”有人疑惑地问道,“我表姐的孩子就在他管的学校……”
诸葛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司马茜一眼,缓缓说道:“马处长最近……很忙。”
东方燕敏锐地注意到,夏侯北的手在桌下悄悄地握住了司马茜的手,而司马茜并没有挣脱,两人的小动作透露出一种别样的默契。
“说到忙,”体育委员将话题转向夏侯北,“你们派出所最近不是在查赌博吗?赵大勇是不是栽了?”
夏侯北点点头,神色严肃:“现场缴获赌资三十多万。”
“三十万?”体育委员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哪来这么多钱?”
“有金主。”夏侯北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诸葛渊,“还在查。”
诸葛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低下头,默默地喝了一口酒,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东方燕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若有所思。
聚会接近尾声时,东方燕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一看,是急诊科主任连发的三条催促信息,科室那边己经人满为患,情况十分紧急。她无奈地起身告辞,却被诸葛渊拦住。
“燕姐,我送你。”他态度坚决地说道,“正好有话跟你说。”
雨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猛烈起来。诸葛渊撑开伞,然而伞面太小,为了不被雨淋湿,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东方燕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混合着酒精的气息,让她有些不自在。
“那个张磊……”诸葛渊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给李国强送钱的事,你知道多少?”
东方燕心中一惊,心跳陡然加速,她警惕地问道:“你调查我?”
“我在调查李国强。”诸葛渊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他可能涉及一起医疗事故……”
东方燕猛地停住脚步,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她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事故?”
“五年前,市立医院精神科,一个患者过量服用‘立康霉素’死亡。”诸葛渊首视着她的眼睛,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死者姓张,是个建筑工人。”
雨水顺着伞骨不断滑落,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透明的水帘,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东方燕的手指紧紧攥住包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
“你为什么关心这个?”东方燕问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诸葛渊苦笑了一下,眼中满是无奈,“那笔钱是通过我父亲的关系转的。”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东方燕苍白的脸。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父亲病历上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录,想起那个雨夜在档案室发现的神秘文件,更想起患者家属偷偷塞给她的那张转账记录……
“燕姐,”诸葛渊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神色焦急,“如果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东方燕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冲进雨中,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别再联系我!”
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东方燕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颤抖着双手打开包包,取出那张藏在暗袋里的名片。翻到背面,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小字:“立康霉素副作用资料在保险箱,密码你生日”。
医院急诊科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东方燕匆忙换好白大褂,迎面就撞上了脸色阴沉的科室主任。
“终于来了!”主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3床交给你,疑似药物中毒。”
东方燕快步走到3床前,只见病床上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看上去十分虚弱。她迅速检查少年的生命体征,急切地问道:“什么药物?”
“不清楚,家长说是感冒药。”护士赶紧递过病历,面露担忧,“但肝功能指标……”
东方燕翻开病历,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患者服用的正是“立康霉素”。
“准备洗胃!”她厉声下令,声音坚定而有力,“通知药房准备解毒剂!”
抢救工作紧张地持续到了凌晨。当少年的生命体征终于逐渐稳定下来时,东方燕的白大褂己经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她疲惫地瘫坐在医生休息室里,手里紧紧攥着那盒从患者家带来的“立康霉素”——包装与医院正规渠道的完全不同,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夏侯北发来的消息:“查到了,仁和医药的幕后股东是马德明的连襟。”
紧接着,司马茜的消息也来了:“明天中午,别迟到。”
东方燕缓缓闭上酸涩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旋涡的边缘,而旋涡的中心,是西个曾经发誓不被世界改变的少年。如今,他们的命运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交织在一起,而这一切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阴谋?
窗外,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窗户,仿佛在诉说着这个世界的复杂与无奈。东方燕从包里轻轻取出父亲的照片——那是他最后一张穿着白大褂的影像,照片中的父亲胸前还别着“优秀医师”的徽章,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慈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医者仁心,至死不改”。
她轻轻擦去照片上的水渍,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胸前的口袋,那里,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仿佛在回应着父亲的期许,也坚定着她探寻真相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