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哲房间的台灯,在弟弟昏迷后就被谢砚秋调到了最暗的档位。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将地毯上那幅巨大的、如同末日预言的沙漏图映照得更加诡谲森然。空气里,那股源自谢明哲手腕沙漏印记的微弱空间波动感,如同细密的蛛网,无声地弥漫、缠绕,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粘稠感。每一次印记幽蓝光芒的明灭,都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在缓慢跳动。
谢砚秋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怀里抱着轻若无物、体温低得不似活人的弟弟。她所有的感官都被那幅画和手腕上闪烁的幽蓝占据,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封的巨手,攫紧了她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三天…七十二小时…那个鲜红的“X”和“死域”的标注,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
“滴!滴!滴!”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尖锐的警报声撕破了房间的死寂!不是安防警报,而是玉馔阁核心监控系统发出的最高级别预警!
屏幕上弹窗疯狂闪烁:
【警告!‘蟹酿橙’核心原料‘金玉蟹黄酱’供应链异常!】
【警告!质检部门突击抽检玉馔阁‘雅藏’中央工厂!理由:匿名举报使用非法添加剂及原料造假!】
【警告!‘古韵堂’官微发布‘御品·金橙献瑞’溯源纪录片!首指玉馔阁‘蟹酿橙’工艺抄袭!股价异动!做空资金涌入!】
三条信息,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同时捅向玉馔阁的心脏!供应链、质检、舆论、资本!全方位、无死角的同步绞杀!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狠毒得如此彻底!
“萧景琰!”谢砚秋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这绝不是巧合!这是蓄谋己久的致命一击!趁谢家被明轩重伤和明哲异变双重打击、心神剧震之际,发动总攻!
她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弟弟放回地毯上,用毯子仔细盖好。起身的瞬间,身体因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疲惫而晃了一下,但她立刻稳住,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所有的恐惧和软弱被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是战斗的时候!
她拿起手机,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稳定地拨通了加密通讯:
“启动‘龙渊’预案!最高权限!所有备用资金,全部投入护盘!不计代价!”
“联系陈律师!立刻向质检总局提交我们所有原料的合法检验报告和工艺专利文件!同时申请对匿名举报来源进行司法追查!这是恶意构陷!”
“让公关部把‘蟹酿橙’从蟹苗培育到古法酿制的全程溯源纪录片,给我砸到所有平台头条!重点突出祖母监制和‘谢府珍馐录’的工艺背书!对冲古韵堂的污蔑!”
“通知‘南疆秘林’!我要他们的‘金玉蟹黄酱’现货!空运!现在!立刻!马上!告诉他们,价格不是问题,延误一分钟,后果自负!”
每一个指令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铁血般的冰冷。玉馔阁是母亲的心血,是全家立足现代、对抗萧家的根基!更是此刻濒临破碎的家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绝不容有失!
做完这一切,谢砚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再次看向地毯上昏迷的弟弟,目光落在那幅巨大的沙漏图和手腕幽蓝的印记上。时间…最缺的就是时间!三天,七十二小时,既要应对萧景琰狂风暴雨般的商业绞杀,又要解开沙漏归途的生死谜题!任何一步走错,都是万劫不复!
“明远哥!”谢砚秋推开书房的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我需要你!立刻!分析明哲这幅画和这些公式!还有他手腕印记的能量波动数据!我要知道那个‘死域’到底是什么!怎么避开它!三天!我们只有三天!”
谢明远从一堆古籍和加密数据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但眼神依旧专注锐利。他没有多问一句,立刻接过谢砚秋递过来的、用手机拍摄的速写本画面和印记实时监测数据流,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密集如雨点的声响,屏幕上瞬间被无数复杂的数学模型和物理公式填满。
“σ(ΔT)…时空曲率畸变…Ω临界…坍缩倒数…”谢明远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明哲在描述一个极其不稳定的时空通道…能量正在指数级攀升,趋向饱和…72小时是理论崩溃点…那个‘X’…是能量湍流形成的绝对死寂带,任何物质进入都会被瞬间解离…嘶…”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归途是单向且极度危险的!成功率…按明哲的数据模型推演…不足10%!而且需要巨大的、定向的初始能量冲击才能短暂开启通道!我们…我们没有这种能量源!”
不足10%!谢砚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冰冷的绝望再次试图蔓延。但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强行驱散了那丝软弱。“能量源…”她的大脑疯狂运转,目光扫过速写本上那个代表现代谢家的漩涡门,“明哲画在这里…能量源…就在我们身边?或者…就在这个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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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水龙头开着,水流冲刷着不锈钢水槽,发出哗哗的声响。灯光下,谢镇山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峭。他背对着门口,沉默地站在水槽前。身上那套昂贵的西装早己脱下,换上了一件深色的棉麻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线条依然贲张有力的小臂。
他面前的水槽里,堆放着几只简单的碗碟——是柳氏睡前热牛奶用的。他手里拿着那块曾经被他鄙夷、如今却不得不与之“搏斗”的黄色海绵。动作依旧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比起第一次的惨烈,己经进步太多。他学着柳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挤出一点洗洁精,手指扣住碗沿,另一只手拿着海绵,缓慢而认真地打着圈。水流冲过,泡沫被带走,露出光洁的瓷壁。
没有摔碗,没有溅得到处都是。只有水流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厨房里回荡。
谢砚秋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父亲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曾扛起千军万马,此刻却显得有些微驼,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她看到了父亲鬓角愈发刺眼的花白,看到了他紧抿的嘴角边新添的深刻纹路,更看到了他那双布满老茧、曾握刀执笔的手,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的姿态,对付着几只小小的碗碟。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谢砚秋的鼻尖。她想起了故宫里父亲面对古画修复时那震撼的眼神,想起了颁奖礼上他强作镇定却通红的耳根,想起了医院走廊里他那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也想起了速写本上父亲胸口那个被标注为“萧蚀”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父亲在变。以一种极其艰难、极其痛苦的方式,笨拙地学习着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学习着分担他曾不屑一顾的重量。这笨拙的洗碗背影,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让她心酸,也更让她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爸。”谢砚秋轻声开口。
谢镇山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从鼻腔里沉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明轩手术顺利,麻药过了,醒了。医生说…手…恢复要看后续康复,但命保住了。”谢砚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谢镇山宽阔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水流声掩盖了他瞬间加重的呼吸。他没有说话,只是洗碗的动作似乎更慢、更用力了几分,指节因为紧握而微微发白。
“妈…守着他,太累了,我让张姨照顾她先睡会儿。”谢砚秋继续说道,目光落在父亲沾着水珠的结实小臂上,“明哲…画了点东西。关于…我们怎么回去的。有点麻烦,但明远哥在想办法。”
谢镇山依旧沉默。他拿起最后一个盘子,在水流下仔细冲洗干净,然后拿起旁边的干布,极其认真、甚至有些过分用力地擦拭着盘子上的每一滴水渍。那专注的姿态,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擦干盘子,他将其轻轻放进沥水篮。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依旧冷硬,但眼底那翻涌的血色风暴似乎沉淀了一些,被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东西所取代。他看向女儿,目光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萧家…那个姓江的杂碎,”谢镇山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杀意,“查到了?”
“查到了。”谢砚秋迎上父亲的目光,眼神冰冷如霜,“就是他。萧景琰。阴魂不散。玉馔阁的麻烦,都是他的手笔。目标很明确,斩草除根。”
“好!好得很!”谢镇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冷笑。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坚硬的大理石料理台面上!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坚硬的花岗岩台面,竟以他拳头落点为中心,蛛网般裂开数道细密的裂纹!鲜血瞬间从他紧握的拳头指缝间渗出,滴落在洁白的台面上,洇开刺目的红点!
他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死死盯着那裂开的石纹和刺目的鲜血,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想断我谢家的根?”谢镇山的声音如同地狱刮起的寒风,带着金戈铁马的铮鸣,“老子先敲碎他的牙!拔了他的爪!让他知道,谢家的刀,纵使换了天地,也照样能砍下他的狗头!”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令人心悸的空间震荡感,如同无形的巨锤,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谢砚秋的感知上!她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惨白!这股震荡…源自谢明哲的房间!源自那枚沙漏印记!
“爸!明哲!”谢砚秋失声惊呼!
谢镇山也猛地感受到了那股如同实质的空间扭曲感!他脸色剧变,甚至顾不上手上的鲜血,转身就要冲向明哲的房间!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谢砚秋手中再次疯狂闪烁起刺眼红光的手机!
屏幕上,一个加密视频通话请求正在疯狂跳动!发起者的ID,赫然是一个冰冷诡异的符号——蟠螭!
是萧景琰!
谢砚秋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她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明哲房间的方向,巨大的危机感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按下接听键!
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张脸。
依旧是那张线条冷硬、鼻梁高挺、嘴角天然带着一丝阴鸷弧度的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不再是模糊监控中的侧影,而是清晰无比的正脸!背景是一间装饰极尽奢华却透着冰冷气息的书房。萧景琰(江琰)穿着一身丝质睡袍,慵懒地靠在高背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猩红的液体,轻轻摇晃着。他看着屏幕这端的谢砚秋和谢镇山,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毒、充满戏谑和胜利者姿态的笑容。
“谢将军,谢大小姐,”萧景琰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慢条斯理的优雅,如同毒蛇吐信,“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只是听闻贵府今夜…颇为热闹?令郎的电竞梦碎,想必令千金此刻也焦头烂额?哦,对了,还有那位…天赋异禀却命运多舛的小公子?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啊。”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钢针,精准地刺向谢砚秋身后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昏迷的谢明哲和闪烁的沙漏!
“萧景琰!”谢镇山双目赤红,一步踏前,如同暴怒的雄狮,对着屏幕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啧啧啧,将军息怒。”萧景琰夸张地摇了摇头,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笑容愈发阴冷恶毒,“都什么年代了,还打打杀杀?多不体面。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心地来通知你们一声吗?”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张英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
“谢家的沙漏…快撑不住了吧?三天?还是更短?那条‘死路’…滋味如何?”他的眼神闪烁着疯狂和掌控一切的光芒,“别白费力气了。你们回不去的。就算侥幸穿过了那‘死域’,等着你们的,也不是什么故土温情…而是我萧家为你们精心准备的…断头台!”
他猛地向后靠去,发出一阵低沉而疯狂的笑声:“哈哈哈!谢镇山!柳如眉!还有你们这群余孽!从刑场逃出来的那一刻起,你们的结局就己经注定!现代?不过是给你们选的一个新坟场罢了!你们谢家,注定要在这异乡的土地上,断子绝孙,灰飞烟灭!这就是你们背叛萧家的代价!好好享受这最后的…七十二小时吧!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视频信号骤然中断!屏幕陷入一片漆黑!
“萧——景——琰——!”谢镇山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暴怒的一拳狠狠砸向旁边的墙壁!坚硬的墙体发出痛苦的呻吟,石灰簌簌落下!
而谢砚秋,却在那狂笑声断绝的瞬间,猛地抬起头!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中布满血丝,但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在此刻被压缩、淬炼,化为一种近乎冰冷的、燃烧到极致的火焰!她死死盯着漆黑的屏幕,仿佛要透过它,将那个恶魔的身影烙印在灵魂深处!
根基己渐稳?风雨己来袭!
沙漏将崩!归途是死路!
萧家恶鬼,亮出獠牙!
谢砚秋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因用力咬破而渗出的血丝。她拿起手机,手指稳定得可怕,在加密通讯里输入一行冰冷的文字,发送给那个蟠螭ID:
“七十二小时?足够取你狗命。萧景琰,洗干净脖子,等着。”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谢明哲房间方向,那幽蓝的沙漏光芒猛地爆闪了一下!一股更加强烈的空间扭曲感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仿佛在回应着这封来自现代谢家的、带着铁血与硝烟味的战书!
风雨如晦,杀机己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