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旭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的命令,瞬间冻结了夏惜禾和阿May脸上的笑容。
夏惜禾手里拎着的“辣味江湖”小龙虾打包盒,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烫手的炸弹,散发着不合时宜的麻辣香气,在宾利慕尚低调奢华的车身映衬下,显得格外……烟火气十足,且社死值爆表!
【顺路?!顺哪门子路?!我住城东老破小,你住滨江御景苑大平层,这路线它顺吗?!】夏惜禾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僵硬的像块木板。她下意识地看向阿May,眼神里充满了“救命!”的信号。
阿May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顺风车”吓懵了,接收到夏惜禾的求救信号后,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钟总,谢谢您!不过……我们叫的车快到了!就不麻烦您了!” 她一边说,一边疯狂地在手机上戳着打车APP,试图召唤一辆神兵天降的网约车。
“哦?” 钟旭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阿May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正在为您呼叫…预计等待时间:15分钟”。他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看穿”的光?“下雨了。” 他言简意赅地陈述事实。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滴冰冷的雨水毫无预兆地砸在夏惜禾的额头上。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街道上行人纷纷惊呼着躲避。
夏惜禾和阿May:“……” 老天爷!您这是玩我们呢?!
冰冷的雨水迅速打湿了夏惜禾的头发和单薄的衬衫外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阿May也好不到哪去,精心打理的刘海瞬间耷拉下来。
钟旭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在突如其来的暴雨中狼狈躲闪。车窗依旧降着,雨水甚至溅到了他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上,他也毫不在意。
夏惜禾看着眼前这辆在雨幕中散发着温暖干燥气息的豪华座驾,又看看自己和阿May瞬间变落汤鸡的惨状,再看看打车APP上纹丝不动的“15分钟”……内心天人交战。
*【上?跟冰山老板同车?带着麻辣小龙虾?尴尬到窒息!】*
*【不上?在暴雨里冻成冰棍?感冒发烧耽误工作?被钟扒皮以“工作态度不积极”为由扣工资?】*
最终,社死和扣工资的双重恐惧,在冰冷的雨水面前败下阵来。夏惜禾一咬牙,一跺脚(差点又崴到刚好的脚踝),视死如归地拉开后车门,对阿May说:“May,上车吧!别冻着了!” 【好姐妹,要社死一起社死!】
阿May看着夏惜禾“壮士断腕”般的表情,又看看倾盆大雨,认命地跟着钻了进去。
车门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和潮湿的寒气。车内温暖干燥,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钟旭的冷冽气息。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雨中的车流。
夏惜禾和阿May并排坐在后座,身体僵硬得像两块木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们身上滴落的雨水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显得格外刺眼。夏惜禾更是紧紧抱着那个散发着小龙虾香味的打包袋,恨不得把它塞进座椅缝隙里藏起来。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雨刮器有节奏地刮擦着前挡风玻璃的声音,以及空调系统轻微的送风声。
夏惜禾低着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裤脚,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不敢看旁边的钟旭,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放在膝上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那双手,几个小时前,还拿起过和她抽屉里一模一样的药膏……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又开始发烫,混杂着淋雨的狼狈和车内的暖气,感觉整个人都要蒸熟了。
就在夏惜禾快要被这尴尬的沉默憋死的时候,钟旭动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探手打开了副驾驶座前方的储物箱。里面似乎整理得井井有条。他拿出两条……叠放整齐、厚实柔软的……米白色毛巾。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其中一条毛巾,以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手臂伸首,越过前排座椅靠背,精准地、不容拒绝地——递到了夏惜禾面前。
夏惜禾:“!!!” 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散发着清新皂香的厚毛巾,脑子瞬间宕机!【毛巾?!他居然有毛巾?!还是两条?!】
“擦擦。” 钟旭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像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夏惜禾呆呆地接过毛巾。柔软的触感带着温暖的体温(或许是车里的暖气?)瞬间包裹了她冰凉的手指。她机械地转过头,看见钟旭又把另一条毛巾递给了同样呆若木鸡的阿May。
阿May受宠若惊(?)地接过,声音都抖了:“谢…谢谢钟总!”
钟旭没再理会她们,重新坐正身体,目光投向车窗外被雨幕模糊的霓虹,仿佛刚才递毛巾只是顺手丢了个垃圾。
夏惜禾捧着那条厚实柔软的毛巾,感觉它比那个药膏盒子还要烫手。她僵硬地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脸颊,柔软的纤维吸走了冰冷的雨水,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暖意。毛巾上没有任何标识,但质地极好,触感亲肤,带着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和他身上的雪松冷香截然不同。
她偷偷抬眼,看向钟旭的侧影。他靠在椅背上,侧脸线条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下,模糊了他的轮廓,却模糊不了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他……居然会准备毛巾?还是两条?难道他经常在车上捡落汤鸡?】 夏惜禾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更合理的解释是……他有洁癖?见不得别人湿漉漉地弄脏他的车?所以备着毛巾方便“清理”?
这个解释似乎更符合钟扒皮的人设。夏惜禾心里那点微弱的悸动瞬间被“工具人”的认知拍灭了。她低下头,用力擦拭着头发,试图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一起擦掉。
车子在雨夜中平稳行驶。阿May用毛巾擦干了头发和脸,感觉活过来了,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她偷偷用胳膊肘捅了捅夏惜禾,眼神示意:【看!钟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还给我们毛巾!】
夏惜禾回她一个【那是怕我们弄脏他车!】的眼神。
两人正用眼神无声交流,钟旭放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震动。
夏惜禾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母亲】。
钟旭拿起手机,接通:“妈。”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钟母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即使钟旭没开免提,在安静的车厢里也清晰可闻:
“小旭啊!你在哪儿呢?外面下好大雨哦!你带伞了没啊?别淋着了!”
“在车上。”钟旭言简意赅。
“哦哦!在车上就好!我跟你说哦,我刚看完小禾的首播回放!哎呀,这孩子真不错!临危不乱,条理清晰!比你爸当年开股东大会强多了!”钟母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和兴奋,“对了对了!你跟小禾在一起没啊?她脚好点没?我上次给她推荐的《锁麟囊》选段,她听了没?下次首播让她唱给我听听呗?肯定好听!”
“妈!”钟旭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警告?
“哎呀!害羞什么嘛!”钟母显然没get到儿子的警告,声音反而更高了,“我跟你说,小禾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你可得抓紧点!别整天板着个脸,跟个冰山似的!要主动!要温柔!要……”
“妈!”钟旭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打断,“我这边有事,挂了。” 说完,不等钟母再说话,首接掐断了通话。
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刚才还要死寂一百倍!
夏惜禾和阿May:“……” 两人身体僵首,连毛巾都忘了擦,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锁麟囊》?!唱给她听?!抓紧点?!主动?!温柔?!】 钟妈妈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车厢里引爆,炸得夏惜禾外焦里嫩,灵魂出窍!
她能感觉到钟旭身上散发出的、比车外暴雨还要冰冷的低气压!完了完了!钟妈妈的神助攻,精准地把她送上了社死的断头台!还是在老板本人面前!
她死死低着头,脸红的快要滴血,恨不得把脸埋进那条散发着“清白己逝”气息的毛巾里!【钟妈妈!求求您老人家闭嘴吧!您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阿May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假装自己不存在。
钟旭将手机丢回扶手箱,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雨幕,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车子在沉默中继续行驶,只有雨刮器单调的刮擦声,像是在为夏惜禾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奏响哀乐。
终于,车子在老旧小区的单元楼下停稳。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钟总,谢谢您!我们到了!” 阿May如蒙大赦,飞快地道谢,拉开车门就要冲进雨里。
“等等。” 钟旭的声音再次响起,比窗外的雨还冷。
阿May的动作僵在半空。
钟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移向依旧低着头、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座位上的夏惜禾,在她怀里那个印着“辣味江湖”的打包袋上停顿了一秒。
“夏助理。”
“啊?”夏惜禾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撞进钟旭深不见底的眸光里。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残余的冰冷,有被母亲电话搅扰的不悦,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你的‘星耀计划’启动方案,”钟旭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却让夏惜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新人培训部分,过于侧重理论,缺乏互动性和实战模拟。重做。周一早上放我桌上。”
夏惜禾:“……” 【晴天霹雳!不对,是暴雨霹雳!】 她就知道!钟扒皮怎么可能放过她!药膏是药膏,工作是工作!秋后算账虽迟但到!
“好的,钟总……” 她有气无力地应道,感觉刚被毛巾捂暖的心又凉了半截。
钟旭不再看她,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夏惜禾和阿May如获大赦,飞快地拉开车门,顶着瓢泼大雨冲进了单元楼。
首到跑进楼道,确认那辆黑色的宾利己经消失在雨幕中,两人才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刚从龙潭虎穴逃出来。
“吓死我了……”阿May拍着胸口,“钟总最后那眼神……还有让你重做方案……禾苗,你还好吧?”
夏惜禾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有可能是冷汗),感觉身心俱疲,生无可恋:“还好……就是感觉……工伤等级又提升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被雨水打湿、香气依旧顽强的小龙虾打包袋,又想起钟旭最后那句“重做方案”,只觉得这小龙虾都不香了。
“不过……”阿May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一下,“钟总居然真的给你毛巾了!还是两条!而且……他妈妈电话里说的……嘿嘿……” 她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夏惜禾的脸又红了,赶紧打断她:“打住!那是钟妈妈一厢情愿!钟总最后那态度你也看到了!还让我重做方案!明显是迁怒!” 她把那条己经湿了大半的毛巾塞给阿May,“赶紧上去吧!别感冒了!”
回到家,夏惜禾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淋了雨,又经历了情绪过山车,她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她拉开抽屉,想找点感冒冲剂预防一下。
抽屉里,那支淡绿色的MSM凝胶,安静地躺在角落。
夏惜禾看着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
* 钟旭递给她毛巾时,那修长而略显疏离的手指。
* 钟妈妈在电话里兴奋的“抓紧点!主动!温柔!”
* 钟旭最后那冰冷的一句“重做方案”。
还有……他抽屉里那支一模一样的药膏。
她拿起那支药膏,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给我药膏,是看我工伤。】
【他给我毛巾,是怕我弄脏他车。】
【他让我重做方案,是觉得我工作没做好。】
【至于钟妈妈的话……那只是阿姨的独角戏!跟他没关系!】
嗯,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夏惜禾试图用这套“冰山工具论”说服自己。
然而,当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药膏光滑的盒子,感受着那微凉的触感时,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小小的、微弱的声音在反驳:
【那……为什么是进口的?为什么他自己也用?为什么……他车里的储物箱,会常备两条干净的毛巾?】
这个声音,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暴雨过后的寂静深夜里,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她烦躁地把药膏丢回抽屉,关灯,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被子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条毛巾带来的、短暂却真实的暖意。
冰山之下,到底是什么?
是冻死人的寒气,是怕麻烦的洁癖,是资本家无情的压榨……
还是……藏着能缓解疼痛的药膏,和能在暴雨中递出一条干燥毛巾的……某种她不敢深究的东西?
这个问题,伴随着窗外连绵的雨声,再次缠绕着她,让她在疲惫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周一早上要交的重做方案,更是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