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里,死寂的空气几乎凝固。
贺斯年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坐在床边,指腹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泪水的冰凉和她唇瓣的柔软触感,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官刺激,却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他心里。
苏意绵那惊恐含泪的眼神,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每一次都带来更清晰的刺痛。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想要她,想得骨头缝都在发疼,可刚才那近乎强取豪夺的吻,换来的只有她的恐惧和逃离。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审视内心那片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惊涛骇浪。
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失控?
为什么看到她疏离会烦躁不安?
为什么她睡在身边,会让冰冷空旷的别墅有了“家”的温度?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她吃光了他做的面,露出满足的神情,就能让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烟消云散?
答案,像刺破迷雾的阳光,猝不及防,却又清晰无比地撞进他的认知——他喜欢她。
不是协议里冷冰冰的“女朋友”,不是责任,不是一时兴起的占有欲。
是心动。
是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将她彻底纳入自己羽翼之下,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那种喜欢。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比刚才失控的吻更让他心神剧震。
他贺斯年,竟然也会有这样不受控、甚至有些幼稚的……心动?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和一种必须立刻挽回的迫切。
他不能再让她误会,不能再让她害怕。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进浴室,用冰冷的水狠狠洗了把脸。
镜中的男人,眼底的欲念风暴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清明和决心。
当他带着一身水汽和冷冽的气息走出主卧时,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隔壁房间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那细微的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比刚才她的恐惧眼神更让他难受。
没有丝毫犹豫,他走到客房门口。
门锁着,但钥匙还在他手中。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推开。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贺斯年心口猛地一窒。
苏意绵并没有跑远,她就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抱着膝盖,脸深深埋在臂弯里,瘦弱的肩膀随着压抑的啜泣而微微颤抖。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她的侧脸,却挡不住那脆弱无助的气息。
她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缩在冰冷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贺斯年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呼吸一滞。
所有的强势、所有的掌控欲,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懊悔。
他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然后,他放轻脚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苏意绵似乎感觉到了,啜泣声猛地一停,身体僵硬地缩得更紧,头埋得更深,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他。
贺斯年没有强行去碰她。
他只是缓缓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蜷缩的身体齐平。
这个姿势,让他从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变成了一个平等的、甚至带着点恳求意味的姿态。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轻轻绕过她的膝弯和后背。
“绵绵……”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能融化坚冰的温柔,完全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
苏意绵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抗拒,但贺斯年的动作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和一种……让她莫名鼻酸的呵护感。她被他稳稳地、像抱起一件稀世珍宝般,从冰冷的地板上抱了起来。
她依旧埋着头,不敢看他,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
贺斯年抱着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柔软的床沿坐下。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依旧维持着半蹲在她面前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她低垂的脸。
“绵绵,”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看着我。”
苏意绵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之间的地毯上。
她慢慢、慢慢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茫然和浓重的委屈,像只受尽惊吓的小鹿。
贺斯年看着她这副模样,心更是软得一塌糊涂,也疼得厉害。
他伸出手,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万分的歉意,拂去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珠。
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带着他指尖的温度,让苏意绵的身体又是一颤,却没有再躲闪。
“对不起,”贺斯年的声音无比郑重,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有懊悔,有心疼,更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坦诚的炽热,“刚才……是我太冲动,太混蛋了。”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继续说道:
“我吓到你了,对不起,但我……控制不住。”
“绵绵,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不是因为协议,不是因为责任,就是……看到你会开心,看不到你会烦躁,你吃我煮的面我会满足,你躲着我……我会受不了。”
“所以刚才……才会那样失控,对不起。”
轰——!
苏意绵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瞬间一片空白!刚才所有的恐惧、委屈、羞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表白炸得粉碎!
她傻傻地看着眼前蹲着的男人,看着他深邃眼眸里毫不掩饰的认真和那抹她从未见过的、带着点忐忑的炽热,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
贺斯年……喜欢她?那个冷酷霸道、高高在上的贺斯年?说……喜欢她?
这比刚才那个强吻更让她觉得不真实!
她呆呆地张着嘴,红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贺斯年看着她这副傻乎乎、完全被震懵了的模样,原本沉重紧绷的心情,莫名地松快了一些,甚至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依旧微微颤抖的冰凉小手。
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所以,”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而认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我们……试试交往吧?真正的交往,像所有情侣那样。”
试试……交往?
这西个字像重锤,终于砸醒了苏意绵宕机的大脑。
她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刚刚褪去些许红晕的脸颊瞬间又涨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荒谬感。
“你……你开什么玩笑!”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带着哭腔。
“你明明……明明有女朋友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把憋在心里几天的委屈和酸涩一股脑儿倾泻而出。
贺斯年脸上的浅笑瞬间僵住,随即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女朋友?什么女朋友?谁说的?”
“全公司都在说!”苏意绵激动地反驳,“前几天……前几天你还和一个大美女手挽着手!亲亲密密的!还有……”她越说越委屈,声音又带上了哽咽,“还有你回来很晚……你衬衫上……有她的香水味!……” 最后两句,她说得小声,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
贺斯年先是错愕,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最后化作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长长地、带着浓浓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以……”他放下手,重新看向苏意绵,眼神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你这几天突然躲着我,跟我划清界限,冷冰冰的,就是因为这个‘女朋友’?”
苏意绵咬着下唇,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又委屈地在眼眶里打转。
难道不是吗?
贺斯年看着她委屈控诉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去握她的手,而是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轻轻揉了揉她凌乱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傻瓜。”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那是我表妹,亲的,刚从国外回来,那天是顺路送她去奶奶那儿吃饭。她从小被我宠坏了,就喜欢挽着我胳膊撒娇。至于香水味……”他顿了顿,似乎有点无奈,“她喷香水跟不要钱似的,坐我车沾上的。”
苏意绵彻底傻了。
表……表妹?
亲的?
送她去奶奶家?
香水是沾上的?
所以……她这几天吃的莫名其妙的飞醋,那些脑补出来的“恩爱画面”,那些刻意的疏远和心塞……全都是因为一个乌龙?一个天大的误会?!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脸烫得能煎鸡蛋,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捂住了滚烫的脸颊,发出懊恼至极的呜咽:“啊……怎么会……我……我……”
贺斯年看着她这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羞窘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暖意和宠溺。
他轻轻拉下她捂着脸的手,强迫她看向自己。
“现在,”他看着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和那双因为羞窘而更加水润动人的眼睛,声音低沉而蛊惑,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误会解除了。
那个‘女朋友’,根本不存在。”
“那么,苏意绵小姐,”
“你愿意……和我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