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冬宫的委托酬劳
屏幕上，索菲亚的目光恢复了那种“冬宫级”的冷静刻板，但那份沉重的底色愈加明显：“这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时隔近八十年的一次孤注一掷的行动委托。”
她开始宣读委托的关键条款，字句清晰，如同律师在念遗嘱：“博物馆以及RVM联合授权我方（索菲亚代表）寻求‘猫熊与北极熊探险俱乐部’的专业技术协助。目标：在俄罗斯斯摩棱斯克州东部区域，定位、安全发掘并回收封存于‘埃尔米特兹-星火-4号’运输箱内所有物品。成功完成委托后，我方将支付以下酬劳。”
她顿了一顿，屏幕上显示出委托书的最后一页具体条款：
1. 总委托酬劳：寻回之油画作品、所有诗人手稿及运输箱成功交接后，由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支付现金酬金十万美金。
2. 额外酬劳：寻回之油画作品，经认定确属于本次目标清单且己由博物馆存有同等价值副本或可进行数字替代保存后（此项需由博物馆专家组最终评估），贵方（即‘猫熊和北极熊探险俱乐部’）可从中挑选任意一幅原作作为永久收藏（该油画后续商业交易，冬宫博物馆拥有优先回购权）。（注：挑选权归属‘猫熊和北极熊探险俱乐部’）
3. 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及RVM将在其官方出版物上对贵方工作进行署名感谢，并提供未来最高级别合作优先权。
文件下方，是冬宫、文化部以及RVM三家鲜红的官方印鉴。
“一幅画，外加十万美金…还有官方感谢和优先权…”阿列克谢摸着下巴上粗硬的胡茬，瞪着眼睛，似乎在心算这笔买卖的含金量，“他妈的！这是笔买卖，可又他妈的不全是买卖…”
索菲亚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屏幕上的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透过电波和风雪传来，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庄重感：
“怀礼辉先生，阿列克谢·叶戈罗夫先生（她竟然用了阿列克谢全名的正式称谓！阿列克谢一愣）。
“十万美金，只是确保你们有充沛的资源执行搜索行动的保障经费。”
“那额外的一幅大师画作，它本身的艺术价值或许远超市面价格，但它代表的，是对你们专业能力和承担巨大风险的、有形的尊重。”
“但这笔委托真正无可估量的价值，在于那些手稿！在于‘埃尔米特兹-星火-4号’这个箱子本身！”
“想想看！在1943年的列宁格勒！在饥饿像野狗一样啃噬着每一个活人内脏的时日里！在炮弹随时落下带走一片街道的死亡威胁下！在围城最漫长、最绝望的极寒中！”
“艾尔米塔什的工作人员，还在拼命转移救出那些承载着西方巅峰文明的画！他们是人类精神财富最后的守夜人！”
“而那几位女诗人，奥丽加·别尔戈利茨、维拉·英贝尔…她们用冻僵的手指握着铅笔，在黑暗冰冷的角落里，借着微弱的自制油灯的光…她们写饥饿，写空荡荡的胃袋如何灼伤灵魂；写炮火，看邻居的房子如何在自己眼前像糖人一样崩塌；她们写寒冷，写尸骸冻在电车轨道上的样子像沉睡的石雕娃娃；她们写失去的孩子或丈夫，眼泪流出来，立刻在脸颊上凝成冰线。但她们也写春天一定会来！写在涅瓦河解冻前，她们在想象里己经看到河水泛起第一波碧绿的涟漪！写胜利！写阳光将再次拥抱这座伟大的城市！”
“那箱子里装的，从来不是几张有价钱的纸！那是被炮火硝烟和极致苦难淬炼过的、属于全人类的不屈灵魂！是列宁格勒九百万个黑夜尽头那微弱的、却始终未曾熄灭的‘星火’！”
“找到它！让那些在1943年1月、试图在泥泞与炮火中守护着人类文明最后亮光的‘暗影’们，能重新在冬宫的光辉下，在诗人的朗读声中，拥有一个…哪怕只是迟到了接近八十年的…归属！”
“这不是一次寻常的挖掘！这是一次关于‘尊严’与‘记忆’的远征！”
此时索菲亚的声音从未如此刻这般动情而不失力量，灰蓝色的双眸在屏幕那端闪烁着近乎神圣的光！
厂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炉子里劣质煤块发出的噼啪声和阿列克谢那沉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呼吸声。窗外的寒风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了呼啸的怒号，猛烈地撞击着薄铁皮的墙壁。
暴风雪，又来了。风雪声像无数列宁格勒围城时期的亡魂在窗外呜咽、拍打、渴望被听见。
怀礼辉慢慢抬起头，目光越过屏幕中索菲亚那罕见情感流露的脸颊，越过阿列克谢那张被炉火映红、混杂着激动与茫然的大脸，仿佛能穿透简陋的墙壁，看到几百公里外那片被标注为“X”的地图上的无名沼泽地。
那里，1943年1月，一支名叫“暗影”的小队，带着一箱承载着人类在绝境中最高贵意志的“星火”，为了一个微渺的可能，一头扎向了被称为“铁棺材”的泥沼深处。
是情报错误？是遭遇了可怕的地陷？还是……如同档案中那行血腥的暗示，为了不让箱子落入敌手而选择了自我毁灭？
他闭上眼睛。布良斯克的寒风呜咽，夹杂着斯摩棱斯克档案馆内仿佛来自1943年的冰冷回响；阿列克谢父亲那台改装过的、代号“熊爪”的超级挖掘机（如果能搞到它的话）绞盘运转时钢索摩擦的尖啸，混杂着索菲亚工作室里无影灯下精密器械运作的、蝴蝶振翅般的微鸣；最后，是“暗影”小队最后时刻那混乱、窒息、被无底淤泥吞噬、夹杂着绝望挣扎与“陷落”嘶喊的悲鸣，冰冷地缠绕上了他疲惫而敏感的精神末梢。
他再次摸了摸胸前口袋里那个三国演义坚硬的边角。书本里的权谋像一个沉重的锚，深深扎进现实的泥土。
但现在，一份比金钱沉重千倍的委托压在了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