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德军的留声机
太拖拉沉重的液压支撑桩深深砸入略为坚实的边缘泥地，粗大的拖缆蛇行爬过污浊的水面，精确地在李宏多架盘旋低空、如同机械秃鹫般的蜂群无人机引导下，由阿列克谢亲自下水固定到泥下巨兽的关键承力点上。
怀礼辉站在泥泞边缘，双手紧握一根辅助定位杆，双眼布满血丝，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混杂着冰冷的泥水。
他的念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艰难穿透致密的泥浆和扭曲的金属外壳，实时扫描着目标残骸的内部结构。
“左后扭杆断裂…车体轻微扭曲…妈的，右舷装甲板内侧紧贴着一个长条箱体，结构完整度异常…等等！”
怀礼辉的声音从和李宏的二人专用频道传来，带着紧绷到极致的沙哑，突然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凝重，“雪鸮！探测确认！车体中段！非金属、有机质残留…是人形！驾驶员位置！”
他感知到驾驶位上一具与腐化安全带、冰冷方向盘骨架几乎融为一体的遗骸轮廓，以及遗骸旁边一个相对独立、保存度奇异完好的方形物体。
“目标己确认！无生物活性信号…高度钙化体…目标锁定！”李宏头也不抬，屏幕蓝光映亮他同样严肃的面孔。
“北极熊！左绞盘档位减10%！慢慢拉！”李宏急促下令，仿佛在刀锋上跳舞，“目标右侧靠近弹药箱…结构不稳，有渗水迹象！保持匀速，别让它突然翻转！”。
在旁边协助李宏的怀礼辉额头的汗珠更多了，那具遗骸旁边的“物品”在怀礼辉的感知中异常清晰，形状规则，外壳似乎是…某种特殊合金？
阿列克谢如同交响乐团的指挥，粗壮的手指在压力阀杆上以厘米级的精度操控着。“明白！我会稳住…像捧列宁的骨灰盒一样稳…”
他嘴里念叨着俄国式的黑色幽默，眼睛却死死盯着张力表，布满油污的手稳如磐石。
冻土在钢铁巨力的撕扯下发出沉闷如野兽临死前呜咽的呻吟。大块夹杂着黑色泥炭和破碎植物根系的淤泥被强力拖缆从地底深处拱起、剥离。
渐渐地，一个令人窒息的轮廓冲破泥潭的束缚，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和浓烈的铁锈腥味，缓缓浮现在浑浊的水面之上！
这是一辆德军制式Sd.Kfz. 251半履带装甲车残骸。时间、泥水和巨大的压力彻底摧毁了它头顶敞开的上部结构，只剩下扭曲歪斜、布满弹孔和剧烈撞击凹痕的半截车体以及其下深陷淤泥的主动轮和履带。
车身外部覆盖着厚厚的黑色泥壳，像一层裹尸布。但透过泥壳的缝隙，依旧能看到深灰色的原厂涂装和那狞恶的、即使在泥水掩埋下仍透出狰狞气息的纳粹鹰徽轮廓。
整个沼泽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尚未完全排干的泥水从破损的车体缝隙淌落，发出“嘀嗒、嘀嗒”的单调音响，如同战场遗留的秒表仍在倒数。
无人机低沉的马达嗡鸣仿佛都停止了。怀礼辉、阿列克谢、李宏三人站在及膝的冰冷泥水里，如同三尊泥塑，视线死死锁定在那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般幽黑的乘员舱口。
怀礼辉第一个打破沉寂。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那混合着敬意与某种诡异不安的翻腾情绪——这与之前感知游击队遗骸时的悲壮感截然不同，更冰冷，更沉重。
他操起放在脚边、早己准备好的高压水枪管：“北极熊，掩护。雪鸮，监测结构。”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
强劲冰冷的水流如同手术刀，刺向幽暗舱口内那如同凝固沥青般的混合淤泥。黑色的泥浆瀑布般涌出。
水枪精准地在舱内移动，剥离着污秽的外衣。阿列克谢则持着一根粗壮的铁钩长柄，警惕地将冲刷出的碎块小心勾离车体。
突然，高压水流似乎撞击到了一个顽固的障碍物。怀礼辉眉头紧锁，念力聚焦处，感知到金属遇水的反馈。“慢点！下面埋着东西！”他低喝。
水流减慢了速度。淤泥渐渐褪去，显露出的景象让站在稍远处的阿列克谢倒吸一口冷气！
在驾驶席遗骸扭曲发黑、与坐椅金属骨架几乎融为一体的躯干旁，一个长方体的物件在高压水流的持续冲刷下，渐渐显露出真容！
它并非纯粹的金属箱体！下半部分是坚固的深绿色军用防爆箱材质，边缘用黄铜包角加固，但上方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被一层厚厚胶泥和仿佛故意塞上去的缓冲布料严实包裹住的物体。
即便如此，其顶部微微拱起的圆润弧度、侧面隐约可辨的圆形喇叭网罩口……这些特征，足以让任何一个熟悉二战物件的人血液凝固！
“Scheisse!..（德语：该死）…… Das ist ein Grammophon!（那是台留声机！）”阿列克谢的声音因极度惊愕而失形，他手中的铁钩差点滑落。
在这泥沼地狱的核心，在被遗弃的装甲车残骸里，在一个死去的纳粹军官身边，竟发现了一台… 留声机？
怀礼辉的心脏猛烈撞击着胸腔。他关掉水枪，强压着因剧烈精神力消耗带来的眩晕感，亲自戴上加厚防护手套，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入那散发着浓烈朽腐气味的破败车厢。
驾驶席上僵首的骸骨保持着最后操控的姿态，颅骨上套着早己腐烂、仅剩金属骨架和几片褐色皮革的军官便帽。
而他的手，那双白骨嶙峋的指骨，一只似乎还搭在锈死的方向盘上，另一只在怀礼辉念力感知中紧贴方向盘的指骨旁，却仿佛伸向……身旁那个被污泥包裹的长方体。
这并非毫无意义的摆放！尸骨的姿态更像一种刻意的保护动作，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残存的力气护住了身旁的物件！
怀礼辉深吸一口冰凉的、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空气，屏住呼吸。他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最易碎的泡沫，拂开压在长方体物件上方那具军官骸骨手臂残存的部分。
手套下的指尖触碰到长方体物件冰冷、潮湿、粘滑的表面。他用小刮刀，极其轻柔、耐心地刮掉包裹其上那层厚实的黑色胶状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阿列克谢瞪大双眼，举着强光手电，光束如同舞台追光打在那块区域。李宏也早己摘下他的耳麦，无声地注视着这场泥中取宝的手术。
终于，包裹物层层剥离。
在深绿色军用箱子之上，露出了它的核心部件——一台保存度堪称奇迹的德律风根（Telefunken）手提式便携留声机！
箱体的提手早己锈蚀脱落，喇叭的金属网罩也遍布凹痕和锈迹，甚至侧面还有一道锋利的划痕深及金属，但这并没有损伤核心结构。
在留声机旁边，紧紧塞在军用箱缝隙里的，是一个用厚实防水油布层层裹紧的小包，形状方正。
怀礼辉的心跳得更快了。他用更小的手术钳，一点一点抽出那个油布包。
油布在泥水下浸泡了八十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韧性。打开层层包裹，几片黑色的、边缘有些卷曲但完整的圆形物体，安静地躺在油布中央！
那是几张黑胶唱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