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黄泉逆旅
白骨战马跃入时空裂缝的刹那，江水倒灌的窒息感骤然消散。李明趴在嶙峋的马骨上，周遭是无边灰雾，雾中浮动着半透明的影子——戴枷锁的河工拖着溃烂双腿跋涉，穿杏黄道袍的术士被铁链贯穿琵琶骨悬吊，系红绳的浮尸如水母在雾流中沉浮。常天龙的蛇尾缠紧李明腰腹，熔金竖瞳扫视灰雾："光绪三十西年，你太爷爷带三百河工走的正是这条阴兵道。"
雾霭深处传来锁链拖曳的巨响。九具镇河尸踏雾而行，腐朽脚踝拴着碗口粗的铁链，链条另一端没入灰雾，正拖拽着倾颓的教堂——正是沉入地底的江北废墟！砖石剥落间露出墙体内部密密麻麻的反写符文，全是"李淳风"三字的血咒。
"当年沉棺镇水的不是九口棺。"常天龙蛇信舔过李明渗血的右眼角，"是十口。"
教堂钟楼轰然坍塌，描金血棺从废墟升起。棺盖蛇瞳咒文与李明右眼共鸣灼痛，雾中突然伸出无数系红绳的枯手抓向棺木！常天龙暴怒昂首，蛇啸震得灰雾翻涌，九具镇河尸甩动锁链绞杀，铁索如蟒蛇绞碎枯手。脓血黑浆从断腕喷涌，凝成总监溃烂的脸："李淳风用自己填了第十口钉魂棺……好算计！"黑脸膨胀，雾中浮尸融入其中，凝成三头六臂的巨人。巨人掌心托着罗盘幻影，北斗七星位钉着七枚铜钱，钱孔垂下的黑线缠绕血棺！
"破阵眼！"常天龙蛇尾抽打白骨马鞍。战马扬蹄冲向黑雾巨人，李明右眼穿透灰雾，见巨人胸腔嵌着半截焦黑桃木——胡三姑的烟杆残柄！
"三姑残魂成了阵眼……用辉炎术烧它！"常天龙厉喝。
李明并指如刀，指尖却窜不出火星。常天龙将他甩向血棺："燃命火！"
后背撞上棺盖刹那，描金符文游进皮肤！腕间鳞片纹身发烫，李明咬破舌尖嘶吼："老仙借火——"
右眼炸开金芒，炽白火苗顺血管烧向指尖！火焰舔上巨人胸腔时，桃木残柄发出胡三姑凄嚎："明子快走！这是李淳风的……"警告被火焰吞没。巨人崩解成漫天火雨，浮尸尖啸消融。常天龙卷住下坠的李明甩回马背，九具镇河尸加速狂奔，铁索尽头拖曳的教堂砖石剥尽，露出森白骨架——整座教堂竟是人骨垒成！
头骨拱门下，李明在骷髅眼窝倒影里看见自己的脸：左眼是人类惊惶的圆瞳，右眼蛇瞳却映出光绪三十西年的松花江堤——青年李淳风正带河工将九口黑棺推入洪流！
"看清你太爷爷怎么被钉进第十口棺的……"常天龙声音带着奇诡韵律。
浑浊浪头拍碎在光绪年堤坝上。青年李淳风拄桃木杖立于雨幕，身后三百河工用身体抵住溃堤。浪峰浮沉着裹麻袋的尸骸，每具心口都钉着生锈"嘉庆通宝"。
"鲁班门用前朝铜钱锁尸毒养风水！"常天龙声混暴雨，"当年决堤是他们刨镇河碑引发的！"
幻象陡然扭曲。河工暴起，锄头砸向李淳风脊背！鲜血泼上桃木杖，杖身裂缝钻出金鳞小蛇——正是幼年常天龙。
"常家小蛇？"李淳风呕血笑，"难怪算到今日死劫……"他猛将桃木杖插进堤坝裂缝，小蛇游入江底。杏黄道袍者从暴动人群中走出，为首老者拂尘卷住李淳风脖颈："用你李家血脉填钉魂棺，江北气运归我鲁班门！"
黑棺破浪而起。李淳风被铁链拖向棺木时，忽扭头望虚空——染血双目穿透百年时空，正对上李明右眼蛇瞳！
"看够了吗？"李淳风唇形翕动。
幻象炸裂！白骨战马人立嘶鸣，阴兵道前方血光骤亮。描金血棺盖正滑开，李淳风溃烂的手探出棺沿，指间捏着半张焦黑《老仙札记》。
"接住！"幻听般嘶吼炸响耳际。李明抓住札记刹那，阴兵道剧震！
灰雾被无形之力撕开裂隙，光绪决堤洪水与现代松花江浊流轰然相撞！系红绳浮尸与光绪河工在波涛中撕咬，常天龙长啸盘上李明肩头："逆转钉魂局的符咒在札记里——用童子血激活！"
泛黄纸页触到腕血，浮现北斗七星图。七星勺柄指江北瞬间，李明右眼视野被强行拉升——哈尔滨地脉化七条金龙，龙颈皆被铜钱锁链贯穿，锁链汇聚成通天巨塔虚影，塔尖坐着杏黄道袍的李淳风尸骸！
"北斗锁龙钉……"常天龙鳞片倒竖，"这疯子把自己炼成了塔灵！"
通天塔虚影降下光柱，笼罩阴兵道中的描金血棺。棺中尸骸站起，腐手抓向李明心口："童子骨……最后一根栓子……"
九具镇河尸锁链绞住尸骸。常天龙卷李明撞向灰雾裂缝："走！"
时空置换眩晕中，李明听见李淳风尖啸："常天龙！你护着的早不是活人——"
后背砸进金融大厦地下车库积水。常天龙虚影缩回右眼，声透濒死涣散："李淳风剖半颗心喂我……我才是逆转的第十口钉魂棺……"
消防栓破裂声里，李明翻开血迹斑斑的《老仙札记》。纸页记载惊悚真相："北斗锁龙局成时，需活钉七名至亲。吾妻葬江南塔基，长子填江北塔眼，次子……"末行被血污遮盖，仅露半句："……唯幼孙明儿，留作解局之钥。"
手机在血水中震动。姑姑发来模糊视频：老家祠堂供桌炸裂，太奶奶牌位渗出黑血，在香灰凝成"通天塔"三字！
"李家祖坟全裂了……"姑姑哭嚎被爆炸声切断。视频最后拍到窗外——江南岸七座金融大厦顶端，各升起尸青色光柱接天连地！
常天龙在颅腔嘶鸣："七塔连珠！上顶楼！"
电梯井爬满蠕动血丝。李明沿消防梯狂奔，扶手被尸血腐蚀得滋滋作响。推开天台铁门刹那，飓风裹冰粒子抽得他睁不开眼。
七道光柱在头顶汇成塔形，塔尖悬浮李淳风巨大的尸骸虚影。尸骸心口插着胡三姑的烟杆，溃烂嘴唇无声开合，整座城市地面浮现血色经络！
"他在抽地脉活气！"常天龙操控李明右臂结印，"用逆转符打断他！"
北斗七星图案从札记浮起。李明咬破十指按向图案，鲜血被狂风吹散。塔尖尸骸俯瞰他，抬手招来尸青色雷霆！
生死关头，保命香炉从怀中飞出。炉灰凝成胡三姑佝偻虚影抱住雷霆，回头嘶喊："常爷！给他看真正的局——"
香炉炸成粉末。常天龙悲啸震碎天台围栏，李明右眼涌入海量画面——
光绪三十西年河堤，青年李淳风被推入黑棺前，偷拔常天龙鳞片埋进堤坝；
父母车祸夜，胡三姑塞保命香炉进书包，炉底刻着与棺盖相同的蛇瞳符文；
中药铺老头递旧报纸时，枯指划过"98抗洪英模"名单，李淳风名字混在志愿者中……
逆转符北斗图案骤亮！鲜血逆着尸青雷霆射向塔尖。李淳风尸骸发出非人尖嚎，七道光柱明灭不定。
常天龙彻底融入右眼："李淳风真正的局，是用三代人把钉魂棺……反炼成锁住通天塔的栓子！"
塔尖尸骸心口的烟杆金光暴涨。胡三姑残魂化万千金丝缠住尸骸。李明跃出天台，踏着尸青光流冲向塔尖。
描金血棺盖在他脚下打开。李明坠入棺中刹那，通天塔虚影溃散成星芒，哈尔滨地脉轰鸣复位。晨光刺破云层，他躺在顶楼怀中紧抱半截焦黑桃木烟杆。
手机弹出新闻："江南岸七座金融中心昨夜地基坍塌，专家称系罕见地壳运动……"
常天龙气息消失。李明用烟杆戳破指尖，在《老仙札记》末页划血符。最后一笔落下，书页浮出常天龙盘踞北斗的虚影，蛇瞳隔空与他对视。
冰凉蛇信舔过意识："小子，黄泉路走一半就回头……太怂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