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美工刀那一道冰冷刺骨的寒芒下，被彻底冻结、碾碎！
玄关惨白的灯光，似乎都凝滞了，只聚焦在那一点锋利的、致命的银光上。小雨的身影立在光暗交界处，校服宽大，更衬得她形销骨立。她背对着父母，面朝着那条被疯狂撞开的、透着外面楼道黑暗和一双浑浊泪眼的缝隙。那只握着刀的手，稳定得可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尖微微颤动着，对准的，是门缝外那个让她恨入骨髓的身影！
林晓芸的尖叫被巨大的恐惧扼杀在喉咙里，只剩下一双瞪大到极限、写满惊骇的眼睛。
就在那刀尖即将随着主人决绝的恨意刺出的千分之一秒——
“不——！”
一声炸雷般的嘶吼在死寂中爆开！
陈志远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身体的本能彻底碾压了所有思考！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守护幼崽的猛兽，更像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朝着那道致命门缝猛扑过去！
“砰！”
沉重的闷响！是骨骼和肌肉狠狠撞击在冰冷的金属门板和紧绷的门链上发出的声音！巨大的冲击力让门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志远用自己的整个身体，用肩膀、用胸膛，如同最坚固的人形盾牌，死死地、不留一丝缝隙地堵住了那条被撞开的门缝！将门内的小雨和门外那双疯狂的眼睛彻底隔绝！
他的脸几乎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额角青筋暴起，呼吸粗重如风箱！透过那条狭窄到几乎不存在的缝隙，他燃烧着暴怒和决绝火焰的视线，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烙进门缝外张建明那双浑浊、布满血丝的泪眼！
那双眼睛里癫狂的乞求和狂喜，在撞上陈志远眼中毫不掩饰的、近乎实质的杀意和暴怒时，瞬间凝固！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茫然。他嘶哑的、即将喊出的“小雨”两个字，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深处，变成了一声怪异的抽气！
“滚！”
一个字！只有一个字！从陈志远紧咬的牙关中迸射出来！声音不高，却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威慑和血腥气，如同实质的锤子，狠狠砸在张建明的神经上！那里面蕴含的，是守护领地的雄狮被彻底侵犯后，发出的最原始、最暴烈的警告！
这一个字，像点燃了炸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啊——！我的女儿！把她还给我！” 张建明被这声“滚”彻底刺激得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巨大的绝望和被拒绝的屈辱瞬间转化为不顾一切的疯狂！他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死死抠进门缝，不顾一切地往里挤！身体更加疯狂地撞击着门板！试图用蛮力撞开这堵隔绝了他“女儿”的人墙！
“放手！你他妈给我滚开！” 陈志远目眦欲裂，怒吼着，用肩膀、用全身的力量死死抵住门板，同时一只手穿过门缝，狠狠抓住张建明那只抠进来的手腕！试图将他推开！两人隔着那条狭窄而危险的门缝，展开了疯狂而野蛮的角力！肌肉绷紧到极限，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嘶吼、怒骂、绝望的哭嚎和沉重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在狭窄的玄关里炸开，震耳欲聋！
“别打了！志远！放手！报警！快报警啊！” 林晓芸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发出凄厉的哭喊，扑上来想帮忙，却又被这野蛮的撕扯场面吓得不敢靠近，只能徒劳地尖叫！
混乱！极致的混乱！门板在疯狂的撞击下剧烈颤抖，门框周围的墙灰簌簌落下！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下，是两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隔着门缝死死对峙！是肌肉贲张的手臂在狭窄空间里拼死撕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千钧一发的混乱撕扯中——
一道冰冷的、细微的银光，如同毒蛇的獠牙，猝然闪过！
是那把美工刀！
被混乱和巨大力量挤压在门缝间的小雨，身体被冲撞得失去平衡，她握着刀的手本能地向前挥出，试图格挡或者推开什么！那锋利的、崭新的刀片，带着她对门外那个男人所有的恨意和此刻的混乱恐惧，划破了混乱的空气——
“嗤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轻响！
紧接着是皮肉被割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陈志远格挡在门缝前、正与张建明撕扯的左手小臂外侧，一道细细的、鲜红的血线瞬间绽开！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在巨大的血压下，如同被挤爆的红浆果，猛地飞溅出来！
几滴滚烫的血珠，在玄关惨白刺眼的灯光下，划出几道短促而刺目的红色弧线，然后，“啪嗒”、“啪嗒”，溅落在冰冷光滑的米白色地砖上，绽开几朵小小的、妖异而绝望的血花！
红得刺眼！红得惊心！
撕心裂肺的怒吼、疯狂的撞击、绝望的哭嚎……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空气死寂！
陈志远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手臂上那道迅速被鲜血染红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传来，像烧红的铁丝烙在神经上。
门外，张建明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飞溅的血珠，又看向门缝里陈志远瞬间煞白的脸，他脸上疯狂的狰狞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如同目睹了灭顶之灾般的茫然和恐惧。
门内，林晓芸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为一声窒息般的抽气，她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看着丈夫手臂上那刺目的鲜红。
而小雨……
她握着刀的手还僵在半空。刀尖上，一滴殷红的血珠，正沿着锋利的刃口，缓缓凝聚，然后，沉重地滴落。
她惨白如纸的脸上，所有的恨意、愤怒、冰冷，在目睹那飞溅的血珠和陈志远手臂上迅速扩大的鲜红时，瞬间被一种更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骇和空白所取代！那双空洞麻木了许久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血色！映出了……因为她而流的血！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撕心裂肺的警笛声，如同救赎的号角，又如同末日的审判，由远及近，以惊人的速度撕裂了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夜空！红蓝两色爆闪的光芒，如同疯狂旋转的万花筒，瞬间填满了楼道狭窄的窗户，将混乱的玄关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如同地狱！
警笛的锐啸，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捅开了凝固的死寂和疯狂！
“警察！不许动！”
“开门！立刻开门！”
威严而冰冷的吼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重锤砸在门外混乱的现场！
陈志远猛地回过神，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将依旧处于巨大惊骇和茫然中的张建明从门缝里推开！同时迅速拧开了门锁。
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刺目的手电光瞬间射入！几个穿着深色制服、表情冷峻的警察迅速涌入狭窄的玄关，训练有素地控制住现场！
“怎么回事？！”为首的警官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一片狼藉——颤抖哭泣的林晓芸，手臂染血、脸色苍白的陈志远，以及门外被强行按在墙上、脸上还带着泪痕和巨大茫然、衣衫凌乱的张建明。
“他！是他！”林晓芸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指着门外被警察控制住的张建明，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他发疯撞门！骚扰我们！要抢我女儿！他还……他还害得我丈夫受伤了！”她的目光落在陈志远手臂那刺目的伤口上。
“我没有！我只是想看看我女儿！我是她爸！他们是坏人！他们抢走我女儿！”张建明如梦初醒，疯狂地挣扎起来，涕泪横流地嘶吼辩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内的小雨，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老实点！”警察冰冷地喝斥，动作利落地将他双手反剪到身后。
“咔哒！”
一声冰冷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一副闪着寒光的手铐，如同最无情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张建明那双枯瘦、布满老茧的手腕。
“不——！小雨！小雨！爸爸不是坏人！爸爸爱你啊——！” 被冰冷的手铐锁住的瞬间，张建明爆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那声音里充满了被世界彻底遗弃的绝望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他枯瘦的身体被两个警察强硬地架起，像拖一条破麻袋般，拖向楼道外旋转的红蓝警灯深处。
那癫狂的哭嚎，在冰冷的楼道里回荡、盘旋，最终被沉重的警车门关闭的闷响彻底隔绝，拖入了外面更深沉的、无边的夜色里。
* * *
警车的红蓝光芒渐渐远去，刺耳的警笛声也消失在城市的噪音中。
楼道里重归死寂。只有玄关那盏惨白的顶灯，依旧冰冷地亮着，照亮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
林晓芸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虚脱。她看着被警察带走的、消失在夜色中的前夫，眼神复杂，有恨，有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勾起的、久远的悲哀。
陈志远靠在门框上，右手死死按住左臂上那道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粘稠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衬衫的袖口。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脸色苍白，但精神却高度紧绷后的虚脱。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一片混乱的门口，最终，落在了客厅边缘那个僵立的身影上。
小雨依旧站在那里，站在那片光与暗的交界处。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膏像。校服外套的袖口，沾染了几点刺目的、暗红的血迹——那是陈志远的血。她的右手还微微抬着，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但指间己经空空如也。
林晓芸顺着丈夫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女儿袖口的血迹和她僵首的身影。巨大的心痛和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小雨……”她声音颤抖，想走过去。
就在这时，陈志远强忍着疼痛，对林晓芸低声道：“药箱……在电视柜下面……”
林晓芸如梦初醒，连忙跌跌撞撞地冲向客厅，翻出那个白色的家用急救箱。她抱着箱子跑回玄关，手抖得厉害，几乎打不开卡扣。她跪在陈志远身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他被划破的衬衫袖子。那道寸许长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皮肉翻卷，边缘红肿，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珠。
林晓芸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她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笨拙地拿出碘伏棉球，想去擦拭伤口，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棉球好几次都没能对准。
“我来吧。”陈志远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疲惫。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想接过棉球。
“不……我来……我来……”林晓芸固执地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用碘伏棉球擦拭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每碰一下，她的心都跟着狠狠一抽。酒精刺激伤口的疼痛让陈志远的肌肉瞬间绷紧，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林晓芸又拿出消毒纱布，一层层、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伤口上，再用医用胶带仔细地固定好。白色的纱布很快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块，像一朵绝望的花。
整个过程，陈志远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客厅边缘那个僵硬的身影。
林晓芸也抬起头，看向女儿，声音带着哽咽：“小雨……没事了……坏人被警察抓走了……没事了……”
小雨依旧僵立在那里。惨白的灯光勾勒着她单薄的身影。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她内心绝非平静。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校服袖口上那几点己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那是陈志远的血。是……为了挡在她面前流的血。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门缝外那双疯狂浑浊的眼睛，陈志远如同黑色闪电般扑过来的身影，骨骼撞击门板的闷响，那一声雷霆般的“滚！”，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撞击，混乱的撕扯……然后，是那道冰冷的银光划破空气的轨迹……是皮肉被割开的细微声音……是飞溅起来的、滚烫的、刺目的血珠……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当啷！”
一声清脆而冰冷的金属撞击声，突兀地打破了玄关压抑的死寂。
是那把染血的美工刀。
它从小雨一首僵硬垂落的手中滑脱，掉落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银色的刀身沾着暗红的血渍，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