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章：断崖（续五）
法医冰冷的声音，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客厅里最后一点残存的、虚假的寂静。“死亡时间初步判断，超过一小时。无明显外伤，具体死因需尸检。”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刻在凝固的空气里。
这声音，似乎成了某种开关。
“呜——哇——！” 沙发角落，被刚才林晓芸疯狂自毁一幕短暂震慑住的小雨，那惊恐的抽噎如同被引爆的火药桶，猛地炸裂开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的哭嚎，如同被撕裂的布帛，骤然爆发！那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被彻底抛弃在血腥地狱深渊、目睹至亲疯狂毁灭后最原始的、灵魂层面的恐惧嘶鸣！小小的身体在厚棉被里如同触电般剧烈地弹动、扭滚，悬吊的左臂像一根脆弱的枯枝，在夹板中疯狂而无助地甩动！每一次甩动都带来骨骼错位的可怕闷响和更尖锐的惨叫：“断了！手断了！妈妈！妈妈救我！血…好多血…妈妈眼睛流血了！坏人！坏人！别过来！别碰我！啊——！！！”
她的哭喊不再是单纯的生理痛楚，而是混合了目睹母亲自毁惨状、弟弟冰冷尸体、小姨被按倒在地、陌生警察冰冷制服带来的、彻底的、毁灭性的精神崩塌！她像一只被投入滚油的小兽，在沙发上疯狂地翻滚、踢蹬，试图逃离这个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恐怖炼狱，每一次剧烈的动作都在加剧左臂的伤势，带来更惨烈的痛苦循环。
“小雨！别动！求你别动了！” 林晓燕的脸颊死死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泪水、汗水和地上的污渍糊满了她的口鼻。她听着小雨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心如同被凌迟，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警察的膝盖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她的脊椎上，铁钳般的手死死锁着她的腕骨，剧痛和巨大的屈辱让她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般的呜咽。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轮子碾过水泥地面的辘辘声。
“救护人员！让开！” 一个洪亮而急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两名穿着深绿色急救制服、抬着担架的壮硕救护员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名背着沉重急救箱的护士。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室外冷冽的空气和消毒水的味道，眼神锐利而专注，瞬间扫过混乱的现场。他们的目光在按在地上的林晓燕、沙发上被警察压制、满脸是血的林晓芸、地上瑞瑞小小的尸体上快速掠过，最终牢牢锁定在沙发上那个哭嚎挣扎、左臂悬吊、状态极度危险的小女孩身上。
“控制伤者！左臂疑似开放性骨折！情绪极度不稳！” 为首的救护员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一步跨入客厅，目标明确地冲向沙发角落的小雨。护士紧随其后，迅速打开急救箱。
“别碰她！别碰她！” 小雨看到穿着陌生制服的人冲自己而来，恐惧瞬间飙升到顶点！她爆发出更凄厉的尖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沙发最里面蜷缩，悬吊的手臂不顾一切地胡乱挥舞，试图阻挡任何靠近！“滚开！坏人！小姨！小姨救我！”
“小雨！是医生！是来帮你的医生！” 林晓燕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却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救护员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动作迅猛却带着一种保护性的精准。他强壮的手臂如同两道钢箍，带着巨大的、不容反抗但又极其克制的力量，猛地穿过小雨胡乱挥舞的手臂空隙，一把扣住了她的双肩！巨大的力量瞬间压制了女孩疯狂的挣扎，将她小小的身体牢牢固定在沙发靠背上！
“啊——！！！” 肩膀被锁死的剧痛和彻底被控制的恐惧，让小雨发出了一声几乎要震破耳膜的、绝望到极致的尖嚎！她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徒劳地扭动着头颅和身体，泪水、鼻涕和口水糊满了她惨白的小脸，悬吊的左臂在夹板中无助地颤抖、晃动。
“镇静！快！” 救护员对着护士低吼，额头青筋微微跳动。小雨挣扎的力量远超一个受伤孩子的极限，完全是歇斯底里的爆发。
护士早己准备好一支小巧的注射器，动作迅捷而稳定。她避开小雨疯狂扭动的头部，精准地将针头刺入女孩被压制住的、肌肉紧绷的大腿外侧！
冰凉的液体瞬间注入肌肉。
“呃…” 小雨疯狂扭动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声撕裂般的尖叫如同被利刃切断，戛然而止！她的瞳孔瞬间放大，里面凝聚的极致恐惧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被一种沉重的、无法抗拒的茫然和迟钝覆盖。挣扎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空，小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救护员有力的臂弯里。悬吊的左臂无力地垂落，不再晃动。只剩下沉重的、不规则的喘息，从她微微张开的、失去血色的嘴唇里溢出。那双曾充满惊骇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地半睁着，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蒙尘的玻璃珠。
强效镇静剂生效了。
客厅里，那持续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哭嚎终于消失了。只剩下小雨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林晓燕压抑不住的、带着血沫的呜咽。
沙发深处，被警察铁臂死死锁住脖颈、满脸鲜血的林晓芸，似乎被女儿那声戛然而止的尖嚎触动。她那只沾满自己鲜血、无力垂落的手，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那只被鲜血糊住、眼皮剧烈颤抖的左眼，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撑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浓稠的、混合着血水的液体，从那条缝隙里涌出。
灰白的光线下，那只勉强睁开的左眼，瞳孔浑浊而涣散，几乎无法聚焦。它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着，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试图去寻找声音消失的方向。
目光最终，极其模糊地，落在了救护员臂弯里那个小小的、失去意识的身影上。
小雨苍白的脸，无力垂落的悬臂，半张着的、失去血色的嘴唇……
林晓芸那只勉强睁开的左眼瞳孔，似乎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收缩了一下。像风中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点火星。
随即，那点微弱的反应彻底消失了。眼皮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沉重地、无声地合拢。那条缝隙被浓稠的血水彻底封死。唯一还能睁开的右眼，瞳孔彻底扩散，失去了最后一丝属于活人的光泽，变成一片死寂的、布满血丝的灰白。如同熄灭的、被灰烬彻底覆盖的炭火。
沾满鲜血的手，停止了最后的抽搐。被锁住的身体，彻底下去，不再有任何挣扎的迹象。只有喉咙里，依旧发出那破风箱般的、微弱的嗬嗬声，证明着这具躯壳还在进行着无意义的生理喘息。
“担架！” 救护员抱着陷入深度镇静的小雨，对着门口低喝。另一名救护员迅速将担架推了进来。
“先处理这个孩子！左臂严重烫伤伴骨折，需紧急清创固定！生命体征不稳！” 护士快速检查着小雨的情况，语速飞快地汇报。
两名救护员迅速而专业地将小雨小小的身体转移到担架上，动作轻柔却高效。护士立刻开始进行初步的伤口保护和生命体征监测。担架轮子碾过地板，发出规律的辘辘声，载着那个陷入无知觉深渊的小小身影，迅速向门口移动。
“那个女的，” 为首的救护员目光扫向沙发深处满脸是血、气息微弱的林晓芸，眉头紧锁，“头部自残伤，情绪完全崩溃，需紧急止血和镇静处理，有攻击自毁倾向，高风险！需要束缚！”
“明白！” 护士迅速从急救箱里拿出止血纱布和约束带。
“还有地上那个，” 救护员又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浑身颤抖呜咽的林晓燕，“情绪激动，可能有外伤，一并带走检查！”
两名救护员和护士立刻分工，一人走向林晓芸，一人走向林晓燕。
林晓燕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松开了。警察收回了膝盖和手。但巨大的脱力和绝望让她根本无法自己站起来，只能像一滩烂泥般在地板上。她看着救护员和护士走向姐姐，看着他们拿出白色的约束带，看着护士用纱布按向姐姐眉骨上那翻卷的、流血的伤口……
她看着那副载着小雨的担架被迅速推出门口，消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瑞瑞那小小的、冰冷的、扭曲的身体，依旧静静地趴伏在那片惨白的牛奶污渍旁。法医己经站起身，正在和为首的警察低声交谈，神情冷漠。
巨大的、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如同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眼前一黑，身体彻底软倒，失去了所有意识。
客厅里，只剩下警察、法医、痕检人员冰冷的身影在移动。拍照的闪光灯不时亮起，照亮地上冰冷的尸体、蜿蜒的牛奶污渍、锋利的碎瓷片，还有林晓芸脸上那刺目的、己经半凝固的血痕。
楼下，警笛的鸣叫再次响起，是救护车凄厉的声音，由近及远，迅速消失在城市灰蒙蒙的喧嚣里。
那颗滚落在排水沟格栅上的、带着丑陋凹痕的苹果，在无人注视的角落，表皮在冰冷的天光下，泛着一层油腻、死寂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