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外星生物巨大的复眼瞬间聚焦在小小的银圈上。那个瘦小的外星人伸出细长的三指，极其小心地拈起戒指。它的指尖冰凉。它将戒指凑到眼前，复眼上的透明护膜似乎瞬间调整了焦距，虹膜中的色彩流转变幻。它用手指轻轻银质的表面，又似乎掂量了一下重量。几秒钟后，它抬起头，对着另外两个同伴发出一串更急促的“唧唧”声，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满意？它转回头对着周凡，翻译耳机传出确认：“交换…成立。” 它不再多言，只是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明确地指向道路延伸的方向——周凡需要前进的方向。
然后，它毫不犹豫地转身，和其他两个同伴迅速登上飞行器。斜坡收回，舱门无声闭合。飞行器瞬间悬浮，毫无征兆地加速，化作一道暗银色的流光，沿着那条镜面之路，向着城市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阵微弱的气流扰动空气。翻译耳机里，在它们彻底离开前，捕捉到那个瘦小外星人最后一句模糊的、未被完整翻译的话，但核心词汇清晰地蹦了出来：“…巡…逻…队…” 周凡靠在冰冷的巨柱上，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后背早己湿透。
周凡活下来了，还获得了一个沟通工具（虽然代价是戒指），并且知道了那些飞行器属于“巡逻队”。前路依旧未卜，但至少，他迈出了融入（或者说，闯入）这个陌生星球文明的第一步。他摸了摸耳中的“水滴”，感受着它微弱的生物电流，望向那条通往神秘城市的镜面之路，重新迈开了脚步。
下午的光线变得有些慵懒。巨大的异月和小太阳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奇特的角度，水晶巨柱的光芒稳定地维持着“白昼”的亮度，空气中那股金属味似乎被远处城市方向飘来的、难以名状的复杂气息略微冲淡了些。周凡沿着那条冰冷光滑、寸草不生的镜面之路跋涉了不知多久，双腿沉重，精神却因高度戒备而异常清醒。终于，在绕过一片低矮的、覆盖着深紫色苔藓的丘陵后，他看到了目标——所谓的“办公地点”。
那是一片规模不大、但风格极其突兀的建筑群，孤零零地矗立在镜面之路的一侧，确实像极了地球上高速公路旁的简陋休息站。只是这里的建筑材料并非钢筋水泥，而是与巨柱、道路相同的深灰色哑光物质，造型却异常粗犷实用：几个低矮的方形或圆柱形结构紧密相连，屋顶是简陋的斜面或干脆就是平台。没有窗户，只有一些巨大的、不规则形状的入口和排气孔洞。
建筑周围散落着一些形态各异的、疑似交通工具的金属残骸或废弃集装箱般的物体，更远处能看到几架类似之前巡逻队的暗银色飞行器静静停泊在指定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机油、臭氧、汗液、以及某种类似硫磺与腐烂植物混合的古怪气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里的“人”流。周凡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他终于深刻理解了那个瘦小巡逻队员的话，以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形形色色的外星生物在这里聚集、穿梭、短暂停留。它们有的高达三米，覆盖着岩石般的甲壳，行走时发出沉重的“咚咚”声；有的则像漂浮的水母，半透明躯体闪烁着生物荧光，在离地半米处无声滑行；有长着昆虫复眼和多节肢的；有浑身覆盖着浓密毛发、形似首立巨熊的；甚至还有一团不断蠕动、变换着形状的凝胶状生物，依靠下方喷出的气流移动……它们的身材、形态、移动方式千奇百怪，唯一共同点是，绝大多数都散发着或凶悍、或冷漠、或精明的气息。
相比之下，周凡身高不足一米八、穿着普通帆布探险服、只露出双眼的周凡，就像误入巨兽巢穴的兔子，渺小、脆弱，格格不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或巨大、或复眼、或感知器官投射过来的目光，好奇、评估、漠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将帽檐拉得更低，低着头，快步向那个标有抽象符号（大概是“办公”的意思）的入口走去。
办公点的内部空间高大空旷，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镶嵌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散发着惨白色冷光的灯带提供照明。空气浑浊，混杂着更多之前闻到的怪味，还有一种类似爬行动物巢穴的腥气。入口处有类似安检的扫描光幕，周凡硬着头皮穿过，身体被蓝光扫过时没有任何异样，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里面被分割成几个区域，人流相对稀少，但每个生物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兑换处位于一个相对独立的凹室。柜台很高，几乎到周凡的胸口，显然是为体型更大的客户设计的。他踮起脚尖才勉强能看到柜台后的情况。里面坐着一个生物——正是那“鳄鱼脸”。它的头部比例很大，覆盖着厚厚的、暗绿色与褐色交织的粗糙鳞甲，形状确实酷似地球上的鳄鱼，但更加棱角分明，充满了力量感。一双黄色的竖瞳冰冷地镶嵌在深陷的眼窝里，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不带任何感情地打量着周凡。
它的吻部突出，布满细碎的利齿，开合间能看到猩红的牙龈和一条分叉的、快速伸缩的黑色信子。脖子粗短，连接着同样覆盖鳞片的强壮身躯，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类似皮革的黑色背心，露出布满疤痕的臂膀。它的手指粗短，末端是弯曲锋利的黑色指甲，正不耐烦地敲击着柜台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周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寒意，从背包深处取出那块他在空间里闲暇时熔炼的银锭。银锭约莫巴掌大，沉甸甸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金属光泽。他小心翼翼地将银锭推上高高的柜台。鳄鱼脸那冰冷的竖瞳瞬间聚焦在银锭上。它伸出覆盖着鳞片的爪子，一把抓起银锭。它的力量极大，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它将银锭凑到鼻子下（如果那两个不断翕动的孔洞能算鼻子的话），分叉的信子闪电般弹出，在银锭表面飞快地舔舐了几下。
接着，它拿起一个类似放大镜的、发出蓝光的仪器，对着银锭仔细照射，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整个过程，它那双冰冷的黄瞳始终没有离开周凡，无形的压迫感让周凡几乎窒息。几秒钟后，仪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鳄鱼脸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滚雷般的咕噜声。它放下仪器，用爪子在一个镶嵌在柜台里的、布满按钮和不明符号的黑色面板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面板亮起幽光，显示出几行扭曲的、周凡完全看不懂的文字符号和一个数字：1250。接着，鳄鱼脸从柜台下方拿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扁平的、比手表略大的椭圆形装置，材质同样是深灰色的哑光金属，边缘光滑，正面没有任何按键，只有一个微微发光的暗蓝色小点。它用粗短的手指笨拙地拿起一个连接着细线的金属探头，示意周凡伸出手腕。
周凡犹豫了一下，挽起袖子，露出小臂。探头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刺痛感传来，鳄鱼脸在面板上又按了几下。装置上的蓝点闪烁了几下，然后稳定下来。“身份…佩戴表…戴上。”鳄鱼脸终于开口，声音极其嘶哑、低沉，仿佛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管，而且发音含混不清，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它将装置丢给周凡。“钱…在里面…扣…150…朗克…身份费…” 它伸出爪子，指甲在面板上那个1250的数字上划了一下，数字立刻变成了11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