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线。她穿着干净的病号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看向陈默的眼睛里,却瞬间盈满了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欣喜和泪水。
“陈默!” 李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快步走了进来,目光紧紧锁定在陈默脸上,仿佛确认他是否真实。
“倩倩!” 看到李倩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陈默心中那块一首悬着的大石,终于彻底落了地。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压过了所有的不安和疑虑。
李倩走到床边,王鑫识趣地让开了位置。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陈默的脸颊,确认他的温度。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
李倩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她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和抗拒,飞快地掠过她的眼底。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改为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的欣喜依旧,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某种冰冷滑腻触感的残留恐惧。
“你…你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深处,似乎隐藏着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吓死我了…”
陈默看着她,将她细微的异样尽收眼底。王鑫说她失忆了…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还是…那些过于恐怖的记忆,被大脑本能地、更深地埋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些无法解释的、如同幽灵般的生理反应?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也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伸出手,轻轻覆上她紧抓着衣角的手背。她的手冰凉。
“嗯,我醒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王鑫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正常。
一场噩梦结束了。
陈默闭上眼睛,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的伤痛是真实的,李倩的担忧是真实的,王鑫的关切是真实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是真实的。
然而,当他沉入半梦半醒的黑暗边缘时,那萦绕不散的、如同墓穴深处传来的冰冷低语,那滑腻触手勒紧脖颈的窒息幻痛,那覆盖着蠕动胶质、滴淌浓绿脓液、张着深渊巨口的恐怖轮廓…这些碎片却如同顽固的幽灵,再次悄然浮现,无声地质问着这份劫后余生的“平静”。
真的…都过去了吗?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如同一种无形的束缚,缠绕在陈默的感官上,时刻提醒着他那场“噩梦”的终点。李倩的失忆、黄国成的神秘、王鑫欲言又止的“邪乎案子”……这些谜团如同沉在心底的石子,硌得他无法安心休养。身体的酸痛感在快速消退,脖颈上那道若有若无的冰冷勒痕也只剩下心理层面的幻痛。他迫切地需要离开这个象征“休止符”的白色空间,回到熟悉的环境,用行动驱散那萦绕不散的阴霾。
“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真没事了。” 陈默站在主治医生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眼神却下意识地扫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确认什么无形的威胁是否真的消失,“局里一堆事等着,躺不住。”
医生看着他的检查报告,又看看他略显苍白但眼神锐利的脸,最终无奈地在出院单上签了字,反复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接下来的日子,被现实世界的琐碎和荒诞填满。首要任务是那辆彻底报废的爱车。陈默拖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奔波于交警队和保险公司之间。事故现场的照片触目惊心——扭曲变形的车头,撕裂的车顶,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残骸。保险公司定损员看着照片,眉头拧成了疙瘩。
“陈警官,这…这撞击形态很罕见啊。” 定损员推了推眼镜,指着照片上车顶那个巨大的不规则破洞,“不像是常规撞击能造成的。还有这车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正面硬生生顶停的?现场勘验报告也没找到明确的撞击物痕迹…这理赔,不好界定责任啊。”
陈默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着脖颈。他能说什么?难道告诉对方,他的车是被一个长着深渊巨口和触手的“上古天魔”用骨刺顶停,车顶是被那东西徒手撕开的?他只能拿出自己的警官证,声音低沉但带着职业性的压迫感:“事故认定书上写的是单方事故。我的身份你也看到了,工作性质特殊,随时需要用车。该走的流程走完,该赔的,按合同来。”
定损员看着证件,又看看陈默平静却隐含锐利的眼神,权衡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行吧,陈警官。按‘发动机突发故障导致车辆失控’来结案,走车损险全额赔付。维修…是不可能了,只能按报废处理,残值抵扣后我们会尽快把赔款打到您账上。”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不过…这事故原因,真的有点邪门。”
陈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在理赔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发动机故障?一个无比正确、无比官方、又无比荒谬的结论。一笔勾销,掩盖了所有无法解释的恐怖。拿到理赔受理单,他感觉像是签下了一份与“噩梦”的割裂协议,尽管他知道,有些东西远未结束。
走出保险公司大门,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王鑫的车就停在路边,看到他出来,连忙招手。
“默哥,搞定了?”
“嗯,报废了。” 陈默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送我去局里吧。”
“好嘞!” 王鑫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陈默的脸色,“默哥,真不再多休息两天?嫂子那边…”
“她在家静养,她妈妈来照顾。我没事了。” 陈默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身体的疲惫是次要的,心头的迷雾才是真正的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