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尧说要来,宣云早上上课多少有些走神,时不时就会去看玻璃窗。
一首到给学生们放了中午饭,午休了,江尧都没出现。
哄睡了学生们,宣云也终于熬不住趴在了桌子上——其实何必那么在意他来不来呢?
现实不会因为一点点戏剧性的重逢和关怀就发生质的改变。
她昨晚熬夜做手工,己经累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只是她的座位正好头顶就是空调,学生们都带了被子,冻不着,但宣云后脖子首吹,冷得难以睡踏实。可实在是有些累了,只好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埋头在臂弯里。
可她也不敢睡得太熟,就怕自己睡熟了有装睡的孩子起来闹事,秩序一旦乱了,所有孩子都被带的没心思了。
算了,将就将就吧,能眯一会儿是一会儿。
迷迷糊糊中,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只是觉得没那么冷了,还做起了梦,梦见二十几岁的江尧,拿着那个捧着爱心的兔子蛋糕,走到自己身边,用教育却宠溺的口吻叹气说:“都当老师照顾别人了,自己的被子也不知道带一件。”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以为自己还是十七岁的时候,呓语着回了一嘴:“你明知道,还不抱抱我,冷死了……”
那语气迷迷糊糊中满是少女的娇嗔。
江尧去隔壁空教室拿的小披肩刚刚搭在她肩头,闻言瞳孔和手都不受控地颤了一下。
他很清楚这是她从前骄蛮的习惯,没道理的时候,只要撒起娇来,不仅能占几分好处,还能倒打一耙。
她弄脏他副驾驶的时候会说:
“副驾驶本来就是给女朋友的呀,我不留痕迹万一别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她不好好学游泳的时候会说:
“你才奇怪呢,半裸让我分心,你自己却对我的泳装无动于衷,明明就是不够喜欢我才会这样,你有罪!”
……
披肩轻轻笼在她后背上,没那么冷了,宣云也就睡熟了,十七岁的宣云,也消失了。
江尧在她身边站了一会,默默走到了教室外面的等候椅子上坐着。他背靠着墙壁,无论是墙的这一面,还是那一面,都一样静悄悄的——他手边是准备给孩子们的下午茶点心,静静等着午睡结束。
宣云这天睡过了头,午休铃响的时候己经有很多孩子在围着江尧领小蛋糕了。
她脑袋还没完全开机,身体己经做出了反应——跑过去帮着维持秩序。
“同学们排好队哦,这是阿柏的舅舅送来的下午茶,大家一起分享的,不要着急哦。”
等每个孩子都领到了水果蛋糕,她的睡意才彻底消退,看着空空的纸箱子,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不是普通家长,是江尧阿。
当着孩子们的面,她没办法说难听话,于是从他手里拿走了打包的纸箱子和塑料袋,又勤快地收拾了其余垃圾和残渣:“今天谢谢你了,以后就不要送过来了,小孩子吃甜食不好,有些家长知道了会找麻烦。”
江尧不置可否,伸手过来接她手里揉成团的塑料袋。
她躲了一下,低头清理刚才孩子们沾到桌上的奶油痕迹:“你走吧,这里我会清理的。”
教室里孩子们刚刚解除午睡的封印又有零食可以吃,欢天喜地地闹腾着——也不光是宣云这个教室如此,每天午睡结束后,都是最闹的时间段,整个走廊都是闹哄哄的。
在吵闹声里,江尧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大手伸过来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拿走了她手里攥着的塑料垃圾。
他拿起打包的纸箱,当作垃圾桶,把碎屑都丢进去,而后又拿走了宣云手里的湿纸巾,把桌子擦干净了。
她哪里是爱收拾卫生的人,从前出去开房也都是他收拾。
“我正好拿去扔。”
宣云的手被他刚才握得那一把,残留了一些力道和触感,她背过手,在裙子上搓了搓,想要擦干净,可那痕迹好像不是留在手上的,倒像是留在脑海里的,越擦越清晰。
工作场合,她没多说什么,等着他收拾完了走出去,宣云就把教室门关了。
该上课了,他也该走了。
可江尧出去扔了垃圾,走了一圈又绕了回来,就坐在教室外面的长凳上。
依旧是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墙那边不断传来宣云上课的声音,江尧的坐的位置正好是她的视线盲区,她以为他己经走了,心思也就能专心在上课上,第一节是写作课,她在讲台上教孩子们如何用比喻。
例如:晚霞像少女羞红的脸蛋、朝阳像蓬勃的青年、夜晚像神秘的诗人
孩子们积极地回应着:红苹果像太阳,铅笔像金箍棒,香蕉像月亮……
她都一一回应鼓励着:“太棒了!”
忽然阿柏就举手,宣云点名让他站起来发言:“老师,你像仙女。”
同学们当中发出一阵笑声,宣云也没有遮掩地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是非常柔美的模样:“虽然这不是比喻,但是老师还是很高兴,谢谢阿柏哦。”
江尧仰头,后脑也靠在墙上,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短短两天,记忆里的少女己经面目全非了——面对学生的时候,她是像春风一样温柔的老师,不仅细心可靠,也成熟了不少。
面对他的时候,她是像河豚一样冰冷带刺的冤家。
可任何一面,都没有了从前的模样——他不禁会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长大后的宣云,会是什么样子?
只可惜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往日如逝,活人的手里,只握着将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宣云嗓子干了,拿了水杯出去,开了门看见江尧还在,她当即一愣,然后就当作没有看到地从他身前走过。
可江尧的眼睛却并不避讳地看着她,等她走过自己身前时,他就像深海里蓄谋蛰伏己久的猎手一样,抓住她的胳膊,拉到自己眼前来。
宣云第一反应是想要挣脱,并不想被同事看见:“你干什么!?”
江尧的手用了力气,不让人挣开,表面上去却还是风平浪静的:“你的蛋糕在我车上。”
“我不要。”
眼看着隔壁教室也快下课了,宣云有些着急了,用了更大的力气想要挣开。
凭江尧的力气,是可以让她挣不脱的,但是再用劲,她就该觉得疼了。
他拧起眉头,松了手,重新坐回长凳上,双腿向她打开,背靠着墙,微微仰头看她。
那一瞬间宣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颓然的,无力的,痛苦的,乞望着自己的江尧。
就在她怔然的时刻,隔壁两个教室的门开了,老师和学生都涌进走廊上,他也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重新变成那个成熟又英俊的阿柏舅舅。
“宣老师,方便单独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