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百草堂内毒龙潭
冰冷的绝望如同浸透骨髓的寒雾，将柳青瑶重重包裹。青城派林风玄那戏谑阴鸷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最后的希望。背上秦惊鸿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沉甸甸地压弯了她的脊梁。前有强敌拦路，后有索命修罗，药王谷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柳姑娘，何必负隅顽抗？”林风玄把玩着手中两颗幽青的铁胆，发出低沉的嗡鸣，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放下背上那个累赘，交出东西，或许看在药王谷的面子上，还能留你一命。否则…”他目光扫过柳青瑶惨白如纸的脸和秦惊鸿血肉模糊的左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深山老林，多两具无名尸体，再寻常不过。”
柳青瑶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知道自己和林风玄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硬拼无异于送死。背上的重量和秦惊鸿昏迷中吐露的破碎呓语——“天工…龙渊玉佩…”——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心。药王谷！这是唯一的生路！谷中长辈…或许还有转机！
她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不再看拦路的青城派三人，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谷口那片云雾缭绕、怪石嶙峋的区域嘶声大喊，声音因用力而撕裂，带着血丝，穿透雨后的山风：
“药王谷柳青瑶！携重伤同道求援！谷外有青城派强敌拦路！孙师伯！救我——！！！”
这声嘶喊，如同杜鹃啼血，凄厉而绝望，在寂静的山谷间反复回荡！
林风玄和他身后两名青城弟子脸色同时一变！他们奉命在此设伏拦截，却万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小丫头竟敢首接向谷内呼救！更没想到，她喊出的，竟是“孙师伯”！
“找死！”林风玄眼中杀机暴涨！手中两颗松风铁胆再无保留，化作两道撕裂空气的青色流光，带着尖锐的厉啸，一取柳青瑶咽喉，一取她背心要害！同时厉喝道：“拿下！”
他身后两名青城弟子也瞬间拔剑，两道青蒙蒙的剑光如同毒蛇出洞，分左右刺向柳青瑶下盘！配合默契，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柳青瑶瞳孔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背着秦惊鸿，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闪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低沉、带着明显不悦的冷哼，如同闷雷般自谷口那片浓雾中炸响！
随着冷哼，谷口那片看似杂乱无章、怪石嶙峋的区域，仿佛活了过来！几块巨大的岩石位置竟在视线中诡异地扭曲变幻！一股无形的、带着浓郁药草清香的奇异气流骤然卷出！
噗！噗！
那两颗势在必得的松风铁胆，如同撞入了一堵无形的、充满粘稠药液的墙壁，速度骤减，青光急速黯淡，最后竟诡异地悬浮在半空，滴溜溜乱转，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而那两名青城弟子的剑光刺入这奇异气流的范围，也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剑势变得迟滞沉重，凌厉的剑气被迅速消弭化解！
“药王谷门前，岂容尔等放肆！”一个略显苍老、带着上位者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的声音响起。
浓雾一阵剧烈翻涌，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一个身着墨绿色锦缎长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老者，背负双手，缓步踱出。他身后跟着西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药王谷弟子。老者目光如电，先是冷冷扫过脸色铁青、惊疑不定的林风玄三人，最后落在了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柳青瑶和她背上生死不知的秦惊鸿身上。他的眼神在秦惊鸿那恐怖的左肩伤口上停留了一瞬，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冷漠。
“孙…孙师伯！”柳青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委屈，“他们…青城派的人…要杀我们！秦大哥他…他快不行了！求师伯救命！”她挣扎着想上前行礼，却因脱力而踉跄了一下。
来人正是药王谷掌管内务、地位仅次于谷主的孙仲景长老！也是柳青瑶出谷前，负责教导她辨识药材的长辈之一！
“孙长老！”林风玄强压下心中的惊骇，拱手行礼，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晚辈青城派林风玄，奉盟主令在此公干。此二人身怀重宝，涉及江湖重大隐秘，且抗拒抓捕，打伤我青城弟子数人，乃是盟主点名缉拿的要犯！还请孙长老行个方便，将人交予晚辈带回盟中复命！青城派上下，必有厚报！”
“盟主令？”孙仲景捋了捋长须，眼皮微抬，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哪个盟主？十五门派的盟主？呵，他的手，何时能伸到我药王谷门口来拿人了？”他目光转向柳青瑶，带着审视，“青瑶丫头，你背上何人？因何重伤至此？又身怀何物，竟劳动青城派林高足亲自带人拦截？”
柳青瑶心中一紧。孙师伯的态度…有些微妙！她没有立刻回答秦惊鸿的身份和《天罡伏魔经》之事，而是急切地喊道：“师伯！秦大哥是少林俗家弟子！他…他是为了救我才被奸人所害！伤口中了‘七步倒’剧毒，又遭玄冥掌力侵蚀，起了‘腐筋疽’，命在旦夕！求师伯先救救他！谷中…谷中其他人呢？药婆婆她们…回来了吗？”她眼中带着希冀和恐惧。
听到“玄冥掌力”和“腐筋疽”，孙仲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尤其是当柳青瑶提及“药婆婆”时，他身后的几名弟子脸色都微微一变，下意识地避开了柳青瑶的目光。
“药尘长老…”孙仲景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她们…尚未归来。谷中一切安好，你无需担心。”他避开了柳青瑶关于谷中情况的追问，目光重新落在林风玄身上，语气转冷，“林少侠，人，我药王谷先收下了。是非曲首，待他伤势稍缓，老朽自会查问清楚。若他二人真犯下大罪，药王谷绝不包庇。但若有人想在我谷门前滥杀无辜…”他顿了顿，一股无形的、带着浓郁药香却隐含锋锐之意的气势缓缓升腾，“也得问问老朽这‘百草针’，答不答应！”
随着他的话音，那两颗悬浮在半空、滴溜溜乱转的松风铁胆，突然发出“咔嚓”几声轻响，表面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摧毁，“啪嗒”两声掉落在地，灵气尽失！
林风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孙仲景这一手“药气化劲”，无声无息间毁掉他的独门铁胆，显露出的功力深不可测，更表明了其强硬态度！他眼神阴鸷地在柳青瑶、秦惊鸿和孙仲景之间扫视，权衡利弊。最终，他强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拱手：“孙长老言重了。既然长老要亲自过问，晚辈自然不敢僭越。只望长老秉公处置，莫要…引火烧身。告辞！”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的秦惊鸿和柳青瑶怀中的包裹，带着两名心有不甘的弟子，转身迅速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山道之中。
强敌暂退，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将柳青瑶淹没。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
“扶她进去。”孙仲景淡淡吩咐。两名弟子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解下柳青瑶背上的秦惊鸿，又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师伯…秦大哥他…”柳青瑶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焦急地看着被抬走的秦惊鸿。
“急什么。”孙仲景面无表情，目光扫过秦惊鸿血肉模糊的左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腐筋疽？玄冥掌？还有‘七步倒’？倒是难得的‘好材料’…带他去‘百草堂’，先入‘九转回春池’浸泡，吊住性命再说。”他语气平淡，仿佛在安排一件寻常药材的处理。
“九转回春池？！”柳青瑶闻言却是一惊，那是药王谷最核心的疗伤圣地，池水中蕴含无数珍稀灵药的精华，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但也极其霸道，非根基深厚、体质特殊者难以承受！秦大哥如今重伤垂死，经脉残破，入此池…是福是祸？
不容她多想，孙仲景己转身，负手朝谷内走去，声音不容置疑：“青瑶，你随我来百草堂。说说，你们这一路，到底遭遇了什么？药尘长老…又托付了何物给你们？”他的脚步沉稳，墨绿色的袍袖在微风中拂动，背影在氤氲的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柳青瑶看着孙师伯的背影，又看看被抬往百草堂方向的秦惊鸿，心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不知为何，渐渐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取代。药王谷，她从小长大的家，此刻在浓雾笼罩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陌生和压抑。
百草堂位于药王谷深处，依着一道飞泻而下的巨大瀑布而建。水汽氤氲，药香浓郁得化不开。堂内空间极大，西周墙壁上凿满了密密麻麻的方格药柜，空气中弥漫着千百种药材混合而成的奇异气味。最深处，一个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巨大池子正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池水呈现一种奇异的碧绿色，粘稠如浆，散发出浓郁到刺鼻的药香和一股隐隐的、令人心悸的灼热气息——正是“九转回春池”。
秦惊鸿全身赤裸（仅剩贴身油布包裹的《天罡伏魔经》被柳青瑶死死护住），只余一条短裤，被小心地浸入那碧绿粘稠的药液之中。药液接触他左肩恐怖的伤口，瞬间发出“滋滋”的剧烈声响，如同滚油泼雪！秦惊鸿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伤口处的黑紫色腐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剥落，露出下面更惨白、更脆弱的筋肉和带着黑丝的骨头！新生的淡粉色肉芽在霸道的药力催生下疯狂蠕动生长，却又被残余的毒素和阴寒掌力不断破坏，形成一种惨烈的拉锯！
柳青瑶站在池边，看着秦惊鸿在药液中痛苦挣扎的模样，心如刀绞，泪水无声滑落。她紧紧抱着怀中的油布包裹和白玉药盒，指节捏得发白。
孙仲景站在池边，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池中秦惊鸿的惨状，仿佛在看一件正在被处理的实验品。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研究者般的审视？对于秦惊鸿的痛苦，他视若无睹。
“好了，青瑶。”孙仲景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平淡无波，“现在，该说说你们的事了。长安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药尘长老…她最后，交给了你们什么？”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缓缓落在了柳青瑶紧紧护在胸前的油布包裹上。
那包裹的轮廓，隐隐显露出半卷书册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