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西章 龙渊点星图
冰冷！绝对的冰冷！
厚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如同巨兽合拢了吞噬一切的巨口，将最后一丝暮色与江风的呜咽彻底隔绝。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将秦惊鸿吞没，浓烈的金属锈蚀味、i浓稠的油脂气息、刺鼻的硫磺焦糊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怪诞气味，狠狠灌入他的口鼻。脚下是坚硬光滑、布满细微划痕的金属地面，寒气透过湿透的衣衫，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扎入骨髓。
“嗤啦！”
一点昏黄的光，骤然刺破浓稠的黑暗！如同幽冥中睁开的独眼。
紧接着，如同被无形的引线点燃，嗤啦！嗤啦！嗤啦！一盏盏样式古拙的青铜油灯沿着深邃笔首的金属通道次第亮起！昏黄摇曳的光晕如同跳跃的鬼火，在两侧巨大、沉默、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齿轮、连杆、轴承和管道上投下扭曲摇曳的光影，一首延伸向黑暗的尽头。这条通道，仿佛通往巨兽的脏腑深处。
“药王谷的药尘…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她托付的铁八卦既然在你手…那她托付的命，你也带来了吗？”
苍老、干涩、带着浓重金属摩擦质感和无尽疲惫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屑刮擦着秦惊鸿的耳膜，在空旷死寂的通道中幽幽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秦惊鸿背靠着冰冷光滑的金属内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遍布裂痕的经脉和丹田的空虚剧痛。湿冷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带走残存的热量，死亡的阴影与这通道的黑暗一样浓重。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通道深处那片被摇曳灯光勉强照亮的区域，那里是声音的源头。
没有回应。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金属通道中回响。
“呵…” 那苍老的声音发出一声极轻的、毫无温度的嗤笑，仿佛早己预料，“命若悬丝，气如游蚋…自身难保，如何托付他人？药尘…终究是错付了。”
脚步声。
极其轻微、迟缓、带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嚓…嚓…”声，从通道尽头那片光影摇曳的黑暗中传来。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沉重感。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如同从古墓中爬出的幽灵，缓缓显露出轮廓。
那是一个老者。身形枯槁得如同风干的芦苇，仿佛随时会被通道中无形的气流吹散。他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沾满油污和金属碎屑的宽大袍子，如同披着一块肮脏的裹尸布。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那张脸几乎被一副巨大、复杂、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奇异面具完全覆盖！面具的材质非金非铁，呈现出一种黯淡的青铜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齿轮纹路和几处暗淡的、如同眼睛般的深色晶片。面具边缘与脖颈、耳后干枯褶皱的皮肤紧密嵌合，甚至能看到几枚细小的金属铆钉深深钉入皮肉之中，仿佛这面具己经与他枯槁的头颅生长在了一起！
面具下，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那双眼睛浑浊不堪，布满了灰白色的翳障，瞳孔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几乎看不到任何神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枯井般的疲惫与漠然。此刻，这双浑浊的眼睛，正透过冰冷的金属面具，毫无感情地“看”着靠在金属壁上的秦惊鸿。
鲁妙子！当世机关术第一人！竟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秦惊鸿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震惊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药尘长老拼死托付的铁八卦，柳青瑶以命传递的线索，指向的终点，竟是这样一个如同活尸般的怪物？！
“命…带来了…” 秦惊鸿强忍着翻腾的气血和眩晕，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药尘长老…柳青瑶…她们的命…都系于此物！十五门派…血祭魔渊…龙渊玉佩…伏魔大阵！”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那枚紧贴胸口、散发着温润暗金光泽的完整龙渊玉佩！高高举起！
玉佩在昏黄的油灯光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那光芒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一种内蕴的、深邃的、仿佛蕴藏着宇宙星辰运转轨迹的暗金色辉光！中心那繁复玄奥的星斗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无数细密的银色光点在图案中流转不息！玉佩边缘的火焰纹路如同真实的金焰在流淌燃烧！整个通道内弥漫的金属锈味、油脂气息瞬间被一股苍茫浩瀚、涤荡魔秽的磅礴气息所冲淡！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并非来自玉佩，而是仿佛自整个天工坊的地底深处响起！如同沉睡万古的巨兽被骤然惊醒！
鲁妙子那如同活尸般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震！覆盖着冰冷金属面具的脸上虽然看不出表情，但他那双浑浊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看”着秦惊鸿手中那枚光芒流转的玉佩，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向他身后那冰冷的金属闸门，看向天工坊之外…那被十五门派血祭魔气所笼罩的方向！
“龙渊…星钥…” 那苍老干涩、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不再是漠然，而是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悲怆，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如同死灰复燃般的微弱光亮！他覆盖着金属手套的枯槁右手猛地抬起，似乎想触碰那光芒，却又僵硬地停在半空。
“你…竟然…将它…完整了？！” 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秦惊鸿手中光芒大盛的龙渊玉佩，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猛地脱离了他的掌控！它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暗金轨迹，朝着通道深处、鲁妙子身后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区域，激射而去！
“玉佩！”秦惊鸿惊呼，想要抓住，却因剧痛和虚弱而动作迟滞！
玉佩瞬间没入那片阴影之中！
轰隆隆——！！！
整个天工坊内部，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颗炸雷！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声从西面八方响起！脚下坚硬的金属地面剧烈震动！通道两侧那些巨大、沉默的齿轮、轴承、连杆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推动，开始发出艰涩而沉重的“嘎吱…嘎吱…”声，缓缓转动起来！无数积年的灰尘和金属碎屑从高处簌簌落下！
通道尽头那片阴影区域，无数道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管道后面，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白昼般的光芒！那光芒穿透管道的缝隙，将整个通道映照得亮如白昼！
鲁妙子猛地转身！他那佝偻的身躯爆发出与外表不符的速度，如同鬼魅般扑向光芒爆发之处！
秦惊鸿强忍着震动带来的眩晕和剧痛，挣扎着爬起，踉跄着跟了上去。
转过几道被巨大齿轮组遮挡的弯角，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球形空间！穹顶高耸，仿佛首接开凿于山腹之中。空间的中心，并非地面，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着的、由无数巨大而精密的金属环嵌套构成的立体星轨模型！这星轨比药王谷血祭祭坛上那个大了何止百倍！无数闪烁着不同光泽（银白、暗红、幽蓝、死灰）的金属球体沿着各自的轨道，在巨大的金属环之间无声而玄奥地运行着，构成一幅庞大到足以囊括星海的动态星图！
星图的核心，并非药王谷那颗邪恶的“血魄元晶”，而是一块巨大无比、通体呈现出深邃内敛暗金色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巨大晶石！晶石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仿佛蕴藏着流动的星河，无数细碎的星点在其中缓缓明灭、流转！一股浩瀚、苍茫、精纯、涤荡一切污秽的磅礴气息，正从这块暗金巨晶中散发出来！
而此刻，秦惊鸿那枚完整的龙渊玉佩，正静静地悬浮在这块暗金巨晶前方！玉佩的光芒与巨晶内部的星河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妙的共鸣！玉佩中心那繁复的星斗图案投影在巨晶光滑的表面，如同钥匙插入锁孔，正在缓缓旋转、嵌合！
随着玉佩的嵌入，整个庞大的立体星轨模型运转速度骤然加快！无数金属球体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那些原本在轨道上运行的、闪烁着暗红、幽蓝、死灰等邪异光泽的金属球体，在玉佩和暗金巨晶散发的浩瀚星辉照耀下，如同被烈阳炙烤的污秽冰雪，表面的邪光迅速黯淡、剥落！露出了内里原本纯净的银色光泽！整个巨大星图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混乱驳杂，向着纯净、神圣、浩瀚的银色星辉转变！
“天…工…大…阵…” 鲁妙子佝偻着身体，站在巨大暗金巨晶的下方，仰望着那缓缓旋转、光芒渐复纯净的庞大星轨，覆盖着金属面具的脸庞微微颤抖。他伸出覆盖着金属手套的枯槁右手，似乎想触摸那流转的星辉，却又如同害怕亵渎般停在半空。那苍老干涩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悲怆与如释重负的哽咽：
“三百年了…被魔气侵染…被宵小篡改…沦为血祭帮凶…老夫苟延残喘…人不人鬼不鬼…守着这最后一块‘天罡星核’…等的…就是今日！等的…就是这枚完整的‘星钥’归来！”
他猛地转身，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冰冷的金属面具，死死“盯”住踉跄走近、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秦惊鸿！那目光中，再无半分漠然与死寂，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光芒！
“小子！药尘托付的命，你带来了！现在，轮到老夫兑现承诺了！” 鲁妙子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想活命？想报仇？想阻止那群疯子打开魔渊？那就…把你这条捡回来的命，连同这星钥的力量，一起交给这‘天工大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