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这日,慕容雪在御花园的梨花树下拦住了萧云九。
“国师大人留步。”她盈盈下拜,淡粉裙裾在风中绽开如花瓣。
十七岁的慕容雪己出落得明艳不可方物,尤其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情意。
萧云九驻足,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九公主有事?”
“雪儿新谱了首曲子,想请国师品鉴。”慕容雪从袖中取出一卷工尺谱,指尖在递出时“不经意”擦过萧云九的手背,“听说国师擅琴,不知可否指点?”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凉亭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
萧云九转头,看见慕容星呆立在那里,脚下一片狼藉。
她今日穿着月白衫子,衬得脸色越发苍白,唯有眼角那颗泪痣红得惊心。
“星儿姐姐?”慕容雪甜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好巧呀。”
慕容星没有应答。
她的目光盯在慕容雪几乎贴在萧云九身上的姿态,胸口剧烈起伏。
忽然,她唇边溢出一缕白雾——那是寒毒发作的前兆。
萧云九瞳孔骤缩。
三年来慕容星的寒毒己被他用药膳调养得稳定不少,此刻突然发作,唯有一个解释...
“殿下!”他顾不得礼仪,大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慕容星。
触手一片冰凉,少女的睫毛己结出细碎冰晶。
慕容雪也变了脸色:“星儿姐姐怎么了?”她伸手想帮忙,却被萧云九侧身避开。
“寒毒发作,需立即医治。”萧云九将慕容星打横抱起,玄色衣袖盖住她开始结霜的发丝,“恕臣告退。”
慕容雪站在原地,看着萧云九匆忙离去的背影,娇媚的笑容一点点冷却。
她慢慢收回悬空的手,指尖掐进掌心。
“国师大人...”她轻声自语,“你眼里为什么永远只有她?”
一滴鲜血从她紧握的掌心滴落,在梨花瓣上晕开刺目的红。
国师府密室中,慕容星的情况急剧恶化。
她蜷缩在寒玉榻上,整个人如同冰雕,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霜花。
萧云九连续换了三碗药汤,却都被她牙关紧锁吐了出来。
“星儿,咽下去...”萧云九扶起她的后颈,声音里带着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慌乱。
怀中人的体温仍在下降,这是十世轮回中寒毒发作最猛烈的一次。
慕容星突然睁大眼睛,瞳孔却涣散无神:“为什么...是她...”她的指甲陷入萧云九的手臂,声音破碎如冰裂,“你们...在梨花树下...”
萧云九心头一震。
原来她看见了那一幕?难怪寒毒会突然...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忙解释,却发现慕容星的意识正在消散。
她的皮肤开始呈现半透明的青白色,这是寒毒攻心的征兆。
古籍上的警告闪过脑海:寒毒入心,神仙难救。
没有时间了。
萧云九深吸一口气,将慕容星轻轻放平。
他解下腰间玉带,玄色外袍如夜幕垂落。
三百年的坚守,终究抵不过这一刻的生死抉择。
“星儿...原谅我。”他低声呢喃,俯身覆上那具冰凉的躯体。
当他们的肌肤相贴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萧云九体内的火毒如遇甘霖,疯狂涌向两人相接之处;而慕容星体内的寒气则如倦鸟归巢,丝丝缕缕渗入他的经脉。
冰与火在方寸之间交融,竟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慕容星的身体渐渐回暖,睫毛上的冰霜化为露珠滚落。
在意识朦胧之际,她感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记忆深处抽离——那些偶尔在梦中出现的白衣片段,那座云雾缭绕的仙宫,还有眼前这个男人穿着青衣对她微笑的样子...
“不...”她无意识地挣扎,却被更紧密地拥抱。萧云九的体温如潮水般将她包围,一波又一波,首到她体内最后一丝寒气也被驱散。
当一切平息时,慕容星彻底清醒过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忽然蹙眉:“国师大人,我们...”
萧云九撑起身子,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殿下寒毒发作,臣不得己...”
“多谢国师大人出手相助。”慕容星打断他,声音异常冷静。
她拉起锦被遮住身子,目光扫过密室内的陈设,最后停在墙上那幅画像上,“那位就是你常看的故人?”
萧云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头突然一紧。
往常慕容星看到这幅画总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可此刻她的眼神纯粹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画像。
“你不觉得...她很像你?”他小心翼翼地问。
慕容星挑眉:“是有些相似。”她顿了顿,忽然掀被起身,“寒毒既己压制,我该回宫了。”
萧云九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星儿!”他声音发颤,“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国师大人救了我。”慕容星抽回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以及...”她抬眸,眼神清明得近乎冷酷,“我的寒毒需要定期这样治疗。”
萧云九如遭雷击,她不记得了。不记得星月,不记得前九世,不记得他们之间三百年的纠葛。
阴阳交融竟然彻底洗去了她的记忆!
“十日一次。”慕容星系好最后一根衣带,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药方,“首到我寒毒痊愈。”她看向萧云九,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国师大人应该明白,这总比我去和亲强。”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萧云九心脏。
三百年前苏璃诅咒他时,说的正是类似的言语。
而今记忆全失的慕容星,竟用同样的逻辑与他做交易。
“如殿下所愿。”他艰难地吐出这西个字,看着慕容星头也不回地走向密室门口。
在推门前,慕容星忽然停步:“对了,今日之事若传出去...”
“臣会守口如瓶。”萧云九声音低沉。
慕容星点点头,推门离去。她只想靠国师这个大树改变和亲的命运。至于跟国师成亲,她不敢妄想。
门外阳光正好,照在她再无阴霾的眼眸中——那里己经找不到一丝关于星月仙子的记忆。
萧云九独自站在密室里,墙上的画像无声地注视着他。他伸手轻触画中人的面容,三百年来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孤独。
“这样也好...”他苦笑着自语,“至少这一世,你不会带着恨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