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萧云九离京不过三日,对慕容星而言却如同三秋。
她坐在窗前,看着檐下连绵不断的雨帘,手里无意识地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萧云九临行前,借口“驱疫安神”悄悄塞给她的,上面带着他独有的沉水香气息。
药炉上煎着太医院配的驱寒药,苦涩的味道弥漫在殿内,却压不住她心底翻涌的思念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慕容雪临行前那怨毒的眼神,江南凶险的疫情,萧云九体内同样存在的火毒隐患,种种念头交织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
“十日之约”才过去三日,她却觉得体内的寒气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
是因为思念成疾,心神不宁诱发了寒毒?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干等。”慕容星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决然。
她想起萧云九临别时那句“等我回来”,想起他眼中深藏的担忧。
她不能在他身处险境时,自己却在深宫中担惊受怕。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她迅速唤来最信任的贴身侍女玲珑,低声吩咐:“准备两套最普通的男装,要结实耐脏的。再备些干粮、清水和常用的药材,特别是驱疫防寒的。对外就说我寒毒发作,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见!”
“公主!您这是要去…”玲珑大惊失色。
“去江南!”慕容星目光坚定,“我要去找他!别劝我,按我说的做,立刻!”
玲珑看着自家公主眼中前所未有的光芒,知道劝阻无用,只能咬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公主千万小心!”
当夜,趁着宫门下钥前的混乱,两匹快马载着两个身形瘦小的“少年”,混在运送补给的车队中,悄然离开了京城,向着被疫情和阴雨笼罩的江南,疾驰而去。
慕容星紧握缰绳,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冰冷的寒意侵袭着身体,但她的心却一片滚烫。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要去见他,去到他身边。
无论风雨,无论疫病。
江南的烟雨朦胧中,一场阴谋正在发酵,而一道为了爱不顾一切的身影,正穿越重重险阻,奔赴她心之所向。
命运的齿轮,在雨声中悄然加速转动。
慕容星与侍女玲珑一路风尘仆仆,避开官道,专走偏僻小路,总算在离开京城的第西日傍晚,抵达了江南重灾区的外围。
雨水混合着泥浆,道路几乎无法通行。她们远远望见前方人声嘈杂的钦差行辕,心中稍定。
然而,就在距离行辕不到一里地的一个临时收容点,意外发生了。
一群刚从上游被洪水冲下来的灾民,正被士兵引导着进入简陋的棚户区。
其中一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即抽搐着倒地,口鼻涌出带血的泡沫,皮肤上出现不祥的红疹。
“瘟疫!是瘟疫!”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秩序瞬间大乱。
推搡、踩踏不可避免地发生。
混乱中,一个惊慌失措的小男孩被撞倒,眼看就要被疯狂的人群踩踏。
慕容星想也没想,本能地冲了过去,一把将孩子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混乱的人流。
混乱中,那个倒地的病人喷出的血沫,有几滴溅在了慕容星的手背和脖颈上。
“公主!”玲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挤过来。
慕容星抱着吓傻的孩子,只觉得被血沫溅到的地方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感,但此刻顾不了那么多。
在士兵的帮助下,她们终于带着孩子脱离了混乱区域,来到了相对安全的行辕外围。
当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慕容星站在萧云九面前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彼时他正与几位医官商讨疫情,听到侍卫通报“有两位自称京城来的‘慕容公子’求见”时,心中便是一跳。
待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尽管穿着男装,沾满泥污,那双带着倔强和疲惫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星儿!”萧云九失声惊呼,在医官们惊愕的目光中,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摇摇欲坠的人儿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你怎么来了?胡闹!简首是胡闹!”他气她的不顾安危,更心疼她的憔悴。
慕容星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连日来的奔波和刚刚的惊吓瞬间涌上心头,化作浓浓的委屈:“我...我担心你..还有...”她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萧云九心中一痛,所有的责备都化作了满腔柔情。
他立刻察觉到她体温有些异常,心中警铃大作:“你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累...”慕容星刚说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身体软软地往下滑。
“星儿!”萧云九脸色大变,迅速将她打横抱起,对着同样吓傻的玲珑和医官吼道:“准备干净的房间!快!”
慕容星被安置在萧云九卧房隔壁的静室。
萧云九不顾众人劝阻,亲自为她诊脉。
当他的手指搭上她滚烫的脉搏时,心沉到了谷底——脉象浮数而乱,结合她手背上那此刻己微微发红的疹点,以及她开始升高的体温和头痛欲裂的症状,一切都指向了最坏的结果:她染上了正在肆虐的瘟疫!
恐慌瞬间攫住了萧云九。
这瘟疫凶险异常,青壮年染上都有近半的死亡率,更何况慕容星本就体弱,还有寒毒隐患!
三百年来,他第一次感到了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惧。
“封锁消息!对外就说长公主殿下是长途跋涉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萧云九当机立断,声音冷冽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必须保护她,绝不能让她染病的消息传出去,否则不仅会引发恐慌,更可能成为政敌攻击的把柄。
接下来的日子,萧云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他一边要统筹全局,应对日益严峻的疫情和复杂的局面,一边寸步不离地守在慕容星病榻前。
慕容星的病情发展极快。
高烧持续不退,浑身滚烫,红疹蔓延,剧烈的头痛让她痛苦,时而昏睡,时而谵妄。
她迷迷糊糊中,会紧紧抓着萧云九的手,喃喃着:“云九...别走...”,也会在寒毒与瘟疫的双重折磨下冷得瑟瑟发抖,蜷缩在他怀里寻求温暖。
萧云九衣不解带,亲自喂药、擦拭降温、更换汗湿的衣物。
他调动了所有能调集的名贵药材,用尽了所有医术。
每当她痛苦难当时,他便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用自己温热的身体去温暖她冰冷的手脚,在她耳边一遍遍低语:“星儿,我在,别怕...撑下去。为了我,一定要撑下去...”
他甚至不顾自身火毒可能因心力交瘁而发作的危险,数次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蕴含着强大生命精元和微弱纯阳之气的鲜血混入药中喂她服下。
这对他自身损耗极大,却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在意识模糊的高烧中,慕容星仿佛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有时是冰冷的湖水,有时是灼热的火焰,有时是模糊的仙宫楼阁。
她无意识地用手指在床单上描摹,画出的竟是一朵又一朵昙花的轮廓。
萧云九看到这些昙花,心痛如绞,这分明是星月仙子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记,却在这样的情境下无意识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