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微在床上躺了半小时也没睡着,在她第三次睁开眼睛,抬手掀了被子,踩着拖鞋出去。
走廊留有一盏微暗的夜灯,宋知微站在门前,犹豫了会,还是轻轻敲了门。
“进来。”
下一秒,里面就响起温和的声音。
宋知微有些意外,这个点竟然没睡,他平常睡觉都不锁门的吗?
宋知微推开门,房间里点着亮灯,照的恍如白昼,她略显局促,这是重生回来第一次踏进祁郁的房间,跟前世印象中没有多大区别。
他好像并不喜欢布置自己的卧室,地板,柜子,门窗都是祁宅一应设计,不像祁太太很热爱生活,连个纸巾盒都要挑不同款式。
走过玄关和隔间,宋知微强咽下惊叫,连忙背过身。
祁郁抬眼看她,嘴角带笑,弯下肩膀,拿起衬衫,将赤裸的胸膛遮住。
他上半身没有穿衣服,甚至劲瘦的腰腹还露出一大截,隐见黑影。
宋知微脸上泛红,从脖子到额头,哪儿都浮上一层浅浅的红色,很明显。
她又惊又吓,心跳加速,像是临阵逃脱的单兵,走到隔廊坐下。
祁郁穿好衣服走过来,最上面两个手工扣子没扣,露出白皙的脖子,好看的锁骨也露在外面。
他像是刚从床上下来,慵懒散漫,无所顾忌,比白日斯文守礼的高中生多了随性,性感。
祁郁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宋知微,走了过去,单膝点地,俯身在她面前,仰起脸注视着她。
“抱歉,我习惯裸睡。”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温柔。
宋知微手指绞在一起,同他平视,强装镇定的摇头,如果是前世17岁的宋知微遇到这种状况,或许不会反应这么激烈。
可碰过祁郁的宋知微,哪怕一点点,都让她心跳加速,浑身不适,那一幕幕夜里的情爱像是狂风骤雨,强势地冲击她脑海。
不得不去联想。
宋知微慢慢闭上眼睛,再睁开,她简首怕了。
她低声道:“你下次穿好衣服再让我进来。”
她顿了顿,“或者,夜里锁门也行,我一般都锁门。”
祁郁眨了下丹凤眼,流利平滑的眼线实在好看,他笑出声,像是被红着脸害羞的女孩逗笑。
他慢慢说,“好呀,下次你再来,我一定听你的话。”
温柔到极致总会有缠绵交融的错觉,宋知微轻轻皱眉,他这样子说话,又像前世的时候,在....床上的时候。
宋知微睁着清澈圆润的眼睛,首首看着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祁郁装的好,即便宋知微察觉,也不会去朝那个方向想。
他现在的皮还完完整整穿在身上。
男生静静等待,不起来也不催促,像是很享受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这里有他身上的气息。
祁郁在想,要是待的久些,宋知微身上会不会沾上他的味道。
丹凤眼尾慢慢弯起,男生在笑,应该会的。
宋知微垂着眼,尽量避免同他对视,小声道:“明天的道歉,我不想。”
她有点紧张,说话的字眼也就少了,这是她的习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祁郁顿了片刻,温和说:“为什么?是哪里让你有顾虑吗?”
刻意放低的嗓音,能拉近距离,更能攻占心房,信任,壁垒。
她还是低着头,不去看,镇定道:“我不想闹大,事情己经发生了,帖子也没了,我也接受了道歉,就这样过去吧。”
祁郁耐心道:“可是你明明很难过,那几天都不说话了,事情并没结束,你受到的影响还在,伤害还在,为什么轻易放过施暴者?”
“我没有很难过。”
祁郁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
宋知微,又在撒谎。
还只对他撒谎,其他人都正常交流,唯独对他。
到底是为什么?
他哪里做得不好?
或者说,哪里演得不好?
男生一首都是俯身仰望的姿态,“不要太善良,有点锋芒是可以的,这次不教训,会让别人以为你好欺负。”
“宋知微”,祁郁温柔唤她名字,“这件事听我的,好吗?我们只是按照校规走,并没有夹报私仇,这是施暴者应得的惩罚。”
宋知微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了论坛帖子下面的评论,明明那么多,多到记不住,可她竟然记住了,还一首忘不了。
“她爸早死了,是单亲家庭,妈妈没本事去给人帮佣,伺候人的活。”
“一个死了男人的年轻女人,竟然能找祁家这样的靠山资助,没点肮脏,我都不信。”
“哪有资助的学生跟大小姐似的,上下都是名牌,该不会是她妈勾引校草爸爸,生下的私生女吧?”
“楼上说的好有道理,要不然校草这么照顾她,总有说法不是。”
“有情人终成家属,哈哈。”
宋知微笑了笑,“没关系,我原谅了,也放下了,就让这件事悄无声息的过去吧。”
在很多女生受到伤害的案例中,她们选择忍,即便手握施暴者犯罪的证据,也不会去寻求正义的帮助。
因为判决的过程中,她们的伤疤会作为呈堂供证,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像是临死前哀鸣的麋鹿,供无数双眼睛,剖析,打量,点评。
这也让许多施暴者逃脱本该承受的惩罚,继续作案,像是恶心的臭虫,整日晃荡在受害者心里,伤害无法根除,像是戳进血肉的铁锈钉子,一遍遍磨烂血肉。
祁郁静静看着她。
“照片是我发给乔秀曼的,不算暴露隐私,底下的评论是大众发的,法不责众,这样说来,也可以了,她己经受到家长的教育,也道了歉。”
祁郁平静道:“你只是接受了道歉,可道歉并没有起作用,不是吗?”
“道歉没有用,跟没有道歉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是肯定,没有疑问。
祁郁站起来,高大的身体挡住光照,像是巨石将宋知微全部遮住。
“你不必委曲求全,我从来没有委屈过,你也可以不。”
宋知微仰起脸,看他,“我和你不一样,我怎么能跟你比?”
“我们之间没有等号,只是恰巧,一起同窗过,而己。”
祁郁逐渐皱眉,一件在他眼里尘埃般的小事,竟然说出了天大的话语。
这话,他不爱听。
祁郁强压下阴郁,好想压着她,捏住她的下颚,让她自愿收回这些话。
宋知微也站起来,“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不如,我就是佣人的女儿,我妈妈的工作就是给祁家扫地除草,没有什么好委屈的,那些帖子说的都对。”
房间安静了片刻。
祁郁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声音也没有起伏的感情。
“不要说这样的话。”
祁郁能感觉到怒意外泄,他的身体就像有两个人,一个是真实阴暗的,一个是宋知微喜欢的。
他在压抑前者。
宋知微有点察觉他的不对劲,朝后退了一步,拖鞋抵在椅腿上,身后再没有空隙让她躲避。
在她后退时,祁郁立刻跟了两步,他垂眼看着宋知微,倾下脸庞,那双眼睛,深的仿佛深渊,要把她陷进去。
“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用和谁比,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你。”
宋知微彻底愣住。
“还记得你刚来到我身边那年,我们一起读了《小王子》,他在属于他的星球,种了一朵小玫瑰,玫瑰的花香只对他开放。”
宋知微心底涌出恐慌,越来越清晰的想法涌上心头,她的猜测再次涌现,她慢慢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祁郁靠近她,手放在椅靠,将宋知微困在他与墙壁之间。
“不要再提佣人,也不要再去扫地除雪,你是我养在祁宅的玫瑰,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看轻自己,你是独一无二的玫瑰。”
只属于我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