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虹把数学作业本举到阳光下，纸页上的铅笔痕迹突然浮现出淡淡的银色反光。她眯起眼睛，发现那些被她随手画在函数图像旁边的涂鸦——星星、音符和意义不明的波浪线——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竟然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心形图案。
"见鬼了..."她小声嘀咕，手指抚过那些痕迹。这是杨宇缚的身体上周完成的作业，而她当时正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在教室另一端抓耳挠腮地对付物理试卷。
"林月虹！"严冬梅的声音像刀片般刮过教室，"分桌制度实施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要破坏规则？"
林月虹猛地合上作业本。自从男女分桌制度执行后，严冬梅的视线就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来回扫射，任何超过三秒的异性对视都会被记入她的"早恋观察手册"。
"我在看..."她急中生智，举起作业本，"三角函数图像。正弦曲线像波浪，余弦曲线像山峰..."
严冬梅的钢笔尖在讲台上敲出危险的节奏："杨宇缚，你什么时候对文学修辞这么感兴趣了？"
教室后排传来一声轻笑。林月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杨宇缚——准确地说，是她的身体里装着杨宇缚的灵魂——在笑。这个认知让她耳根发烫。
"因为..."她盯着作业本上那个心形，突然福至心灵，"因为三角函数图像可以解释彩虹的形成原理。阳光在水滴中的折射路径遵循正弦函数，而不同色光的波长差异..."
严冬梅的表情凝固了。这个回答太过"杨宇缚"，以至于全班都投来诧异的目光。林月虹感到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必须小心，过度模仿杨宇缚的学术口吻同样会引起怀疑。
"拿着你的彩虹理论去办公室。"严冬梅撕下一张纸条，"给钟主任当面解释，为什么上周的《青春期心理健康》作业会出现在林月虹课桌里。"
林月虹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本作业她明明藏在...
"是我借的。"教室最后一排，杨宇缚——用她的声音——突然开口，"为了研究青少年认知发展差异。"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表哥在师范学校读书。"
严冬梅的眼镜片闪过寒光："林月虹，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师范学校的表哥？上周说是印刷厂的，上上周说是气象局的。"
杨宇缚僵在原地。林月虹看见"自己"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这个书呆子显然不擅长即兴撒谎。她急忙插话："是表亲关系的分支界定问题。根据《民法典》第1047条..."
"够了！"严冬梅的教鞭抽在黑板上，粉笔灰簌簌落下，"放学后两人都留下，写检讨。现在，翻开课本第58页。"
林月虹悄悄回头，正好对上杨宇缚的视线。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她——的睫毛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那瞬间，她突然理解了作业本上心形图案的含义：正弦函数与余弦函数的图像永远交错重叠，就像他们不断互换的灵魂。
下课铃响起时，林月虹的课桌上多了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的纸条。她趁严冬梅整理教案时迅速打开，上面是杨宇缚工整的字迹：
【天文台钥匙在生物标本室第三排抽屉。今晚七点，满月+最佳入射角。带上鱼缸里的耳钉。——正弦函数留】
纸条背面画着一个精巧的坐标系，正弦曲线和余弦曲线交织成心形，交点处标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角度值。
林月虹把纸条含在嘴里，嚼碎咽了下去。甜丝丝的墨水味在舌尖蔓延——杨宇缚居然用红糖水写的字，这个细节让她心脏漏跳一拍。
"林月虹！"苏晓霓突然从身后扑来，校服内衬的七色线头蹭过她的脖子，"你看这个..."
她神秘兮兮地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用彩虹糖纸折成的五角星。透过半透明的糖纸，可以看见里面包裹着什么东西。
"陆星霜做的。"苏晓霓压低声音，"能干扰金属探测仪的电磁装置，就藏在...哎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林月虹慌忙拍开她探过来的手："静电！冬天干燥..."
"骗谁呢。"苏晓霓眯起眼睛，"你俩最近每次对视，空气里的静电都能点亮霓虹灯了。"
林月虹正要反驳，教室前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钟春阳教导主任标志性的秃顶在人群中闪闪发亮，他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虹色文件夹——校刊社最新一期《虹缚》的原始稿件。
"完蛋了。"苏晓霓一把抓住林月虹的手腕，"那不是藏在生物教室通风管里的..."
林月虹的呼吸停滞了。那期《虹缚》的主题是"被禁止的光谱：论校园情感压抑"，里面还夹带着男女分桌制度的抗议书。最要命的是，所有稿件都是用杨宇缚的钢笔写的——那支被她偷来后，总会莫名其妙写出两人混合笔迹的钢笔。
钟春阳站上讲台，虹色文件夹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请各位同学回座。我们来看一道...有趣的几何题。"
他翻开文件夹，取出一张纸投影到黑板上。林月虹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她画的漫画，用三角函数图像拟人化的故事：正弦函数(Sin)和余弦函数(Cos)在坐标系中相遇，却被名为"校规"的坐标轴强行分隔。
"有同学能分析这幅作品的数学错误吗？"钟春阳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愉悦。
教室鸦雀无声。林月虹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感觉汗水顺着脊椎往下流。她曾听杨宇缚说过，钟春阳转行教书前是光学研究所的顶尖专家，能通过笔迹分析出书写者的身高体重。
"我来。"杨宇缚突然站起来——用她的身体做出这个动作显得格外违和，"这幅图在数学上是完全正确的。正弦和余弦函数的相位差确实是π/2..."
钟春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林月虹同学，我还没展示题目呢。"
全班寂静。林月虹看见杨宇缚——她的身体——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揪住校服下摆。那个位置的内衬缝着七色线头，现在正因静电微微。
"我的意思是..."杨宇缚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根据傅里叶变换原理，任何波形都能分解为正弦和余弦函数的组合，所以..."
"所以你们认为，校规也能被分解重组？"钟春阳突然提高音量，投影仪在他光秃的头顶投下扭曲的光斑，"就像这份..."他抖了抖文件夹，"所谓的《虹缚》特刊？"
林月虹的心沉到谷底。钟春阳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上周天文社活动时，她和杨宇缚并肩观测土星环的背影。照片上，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在地面上交织成一道完整的彩虹。
"光学很有意思，不是吗？"钟春阳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特定角度的光线能让两个独立个体看起来融为一体。"他转向林月虹，"杨宇缚同学，作为物理课代表，你怎么看？"
林月虹的喉咙发紧。她盯着照片上那道彩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当时她和杨宇缚根本没有互换灵魂，那为什么...
"是丁达尔效应。"她听见自己说，"空气中的微粒散射光线，形成可见光路。"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但彩虹本身...是光的本质属性。"
钟春阳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慢慢走回讲台，从文件夹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一个密封塑料袋，里面装着从鱼缸里捞出的虹色耳钉。
"这也是...光的本质属性？"
林月虹的血液凝固了。那枚耳钉在塑料袋里微微闪光，镀膜己经部分溶解，在水中留下淡淡的虹色痕迹。
"我捡到的。"苏晓霓突然举手，"准备交到失物招领处。"
"在鱼缸里捡的？"钟春阳冷笑，"用磁铁？"
教室后排传来"咚"的一声——陆星霜的眼镜掉在了地上。那副用虹色绝缘胶带缠着的眼镜，此刻正诡异地吸附在金属桌腿上。
钟春阳的秃顶泛起红光："放学后，相关同学全部留下。现在，打开课本第59页。"
林月虹机械地翻开课本，发现扉页上多了一行铅笔写的小字：【别怕，正弦和余弦终会在原点重逢】。字迹一半像她的，一半像杨宇缚的，就像那道被强行分开却依然相爱的函数曲线。
下课铃响起时，她偷偷回头，正好看见杨宇缚——她的身体——在课本上画着什么。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那页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笔尖移动，那些光斑渐渐连成一道完美的正弦曲线，而在地面投射的影子里，它又变成了余弦曲线。
两个函数，一个本质。就像他们不断互换却始终相连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