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响过七分钟后,生物实验室的百叶窗被悄悄拉严。杨宇缚蹲在门边,透过门缝观察走廊——三个监察组的女生正挨个检查每间教室,她们运动鞋上的反光贴像探照灯一样刺眼。
"锁门。"林月虹的声音从实验台下方传来。她——准确说是杨宇缚的身体——正用螺丝刀拆解通风口的滤网,"唐编说印刷机藏在这里面。"
杨宇缚反锁上门,后背渗出冷汗。昨天从天台死里逃生后,他们身上还带着淤青和擦伤。更糟的是,彩虹菌培养皿今早突然失活,菌落变成了令人不安的灰白色。
"找到了!"林月虹从通风管拽出个铁盒,里面是台微型油印机和几卷蜡纸,"《虹缚》创刊号的原稿。"
杨宇缚凑过去,鼻尖差点碰到"自己"的耳朵。这种灵魂互换后的近距离接触依然让他不适——尤其是闻到"自己"身上飘来的桃子味洗发水香气时。林月虹显然很享受用他的身体尝试各种他从来不敢用的洗护产品。
"《论中学情感教育的光学原理》?"杨宇缚皱眉看着标题下自己的名字,"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个?"
"我帮你写的。"林月虹咧嘴一笑,这个表情在杨宇缚脸上显得格外痞气,"用你的数据分析方式,论证早恋禁令如何违反光的折射定律。"
杨宇缚刚要反驳,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躲到实验台下,肩膀紧贴着肩膀。透过玻璃门底部的磨砂部分,能看到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停在外面——是钟主任。
"...培养皿必须回收。"钟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尤其是林月虹和杨宇缚接触过的样本。"
"己经处理了。"齐光谱回答,"但他们的虹桥效应正在增强,今早的生物课..."
脚步声渐远。杨宇缚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林月虹的手腕——确切说是他自己的身体手腕。这种自相矛盾的触感让他头晕目眩。
"他们销毁了证据。"林月虹检查铁盒,"但没想到我们有备份。"她从校服内衬口袋掏出个U盘——杨宇缚从不知道自己校服还有这个暗袋。
"你什么时候..."
"女生的秘密。"林月虹眨眨眼。这个动作由"杨宇缚"做出来,让真正的杨宇缚耳根发烫。
窗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苏晓霓的暗号。杨宇缚推开气窗,接过她递来的饭盒和笔记本。
"严老太在查缺席名单。"苏晓霓的七彩发绳在阳光下晃眼,"你们最好..."她突然瞪大眼睛,"天啊,你们的手!"
杨宇缚低头,发现他和林月虹交握的手掌边缘泛着微弱的虹光,像是皮肤下藏着棱镜。更诡异的是,光芒呈现出规律性脉动,就像——心跳。
林月虹猛地抽回手,光芒立刻消失。"光学幻觉。"她干巴巴地说,但杨宇缚注意到"自己"的耳尖红了。
苏晓霓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传言是真的!他们说你们在天台..."
"一点静电。"杨宇缚打断她,"今天参会的有谁?"
"原班人马,加上新加入的彩虹骑士团。"苏晓霓递来张纸条,"不过要小心,监察组混进了间谍。"
纸条上是参会名单,几个名字旁画着温度计标志——杨宇缚的标记方式。他困惑地看向林月虹,后者正用他的脸做出无辜表情:"习惯成自然。"
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实验台上投下条纹状阴影。陆续有学生溜进实验室,每个人都带着伪装:有人抱着作业本,有人假装来问问题。最后进来的是陆星霜,他眼镜腿上的虹色胶带换成了黑色——危险信号。
"武烈在查储物柜。"他低声说,递给杨宇缚一张磁卡,"钟主任办公室的通行证,只能用一次。"
杨宇缚接过磁卡时,陆星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的脉搏..."他推了推眼镜,"每分钟42次,是杨宇缚的静息心率。"
实验室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盯着"林月虹"——一个女生不可能有运动员级别的心率。杨宇缚的喉结上下滚动(尽管他现在根本没有喉结),正想解释,林月虹突然站起来。
"各位。"她用杨宇缚的声音说——真正的杨宇缚差点跳起来,"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她按下投影仪开关,幕布上出现张光谱图,"如何用科学对抗愚昧。"
投影是杨宇缚的笔迹,但内容他从未见过:《情感光谱可视化研究——基于1983年滨江中学实验数据》。图表显示,当两个人产生强烈情感共鸣时,脑电波会形成特殊的干涉条纹。
"这是..."杨宇缚瞠目结舌。
"你的笔记本第213页。"林月虹微笑,"我稍微...扩展了一下。"
唐编推了推酒瓶底厚的眼镜:"所以早恋禁令实质上是反科学的?"
"比那更惊人。"林月虹切换幻灯片,显示出钟主任锁骨下彩虹疤痕的照片,"1983年的实验证明,情感共鸣能产生可观测的物理现象。当局害怕的从来不是早恋,而是..."
"而是我们拥有的力量。"杨宇缚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愣住了——这完全是林月虹的说话方式。
参会学生中响起嗡嗡的讨论声。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举手:"但怎么证明这不是伪科学?毕竟..."
吊扇突然加速旋转,投下的光影在众人脸上交错。杨宇缚感到口袋里的U盘发烫,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投影仪前:"我可以证明。"
连接U盘后,屏幕显示出段模糊视频:年轻时的钟主任在实验室里,面前是两个相连的透明舱体,里面各躺着一名学生。
"这是..."
"1983年9月3日的实验记录。"林月虹声音紧绷,"注意看舱体间的光路。"
视频中,随着钟主任调整仪器,一道彩虹色的光束突然连接了两个舱体。舱内的学生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虹膜呈现出完全相同的双色瞳——左眼褐,右眼琥珀。
实验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杨宇缚感到一阵眩晕,视频里的场景与他今早的梦境完美重合。更可怕的是,那两个学生的腕带上清晰印着他们的名字缩写:L和Y。
"这不可能..."陆星霜喃喃自语,"量子纠缠不可能在宏观尺度..."
"除非情感本身就是某种量子现象。"林月虹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那道虹桥上,"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打压早恋——情感共鸣会暴露体制的谎言。"
热烈的讨论被敲门声打断。三长两短——紧急警报。所有人瞬间进入伪装状态:唐编翻开生物课本,苏晓霓摆出请教问题的姿态,陆星霜则迅速拔掉投影仪电源。
门被推开时,杨宇缚正假装帮"杨宇缚"讲解题目。严冬梅站在门口,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每个人:"午休时间聚集在实验室干什么?"
"准备物理竞赛。"林月虹面不改色,举起杨宇缚的《电磁学进阶》——那本书五分钟前还不存在,显然是有人临时塞过来的。
严冬梅的视线在"杨宇缚"和"林月虹"之间来回扫视:"男女同学单独相处违反校规第..."
"第十七条第三款。"杨宇缚突然接话,"但校规同时规定,学术讨论不在此限。"他心跳如鼓,不确定自己哪来的勇气顶撞严老师。
严冬梅的表情变得古怪。她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拂过杨宇缚的额头——林月虹的额头:"你在发烧。"
杨宇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皮肤滚烫。灵魂互换后,他居然没发现林月虹的身体状况异常。
"校医室,现在。"严冬梅命令道,然后转向林月虹,"你,回教室。"
走廊上,严冬梅的手像铁钳般扣着杨宇缚的手腕。路过物理教研室时,杨宇缚听见里面传出争吵:
"必须终止实验!"钟主任的声音,"他们的虹桥效应己经超出控制!"
"来不及了..."这是齐光谱,"菌落进入活跃期,就像八三年..."
校医室门上的漆己经斑驳,透着一股消毒水味道。严冬梅推开门,杨宇缚僵在了门口——墙上挂着的校医资格证上,赫然是年轻时的严虹。
"躺下。"严冬梅指向诊疗床,从药柜取出体温计。当她转身时,杨宇缚看见她后颈有道伤疤——和钟主任锁骨下的如出一辙,都是彩虹形状。
体温计显示39.2℃。严冬梅的动作突然轻柔起来:"你总是这样,生病了硬撑。"她递来退烧药,语气是杨宇缚从未听过的温和,"和你妈妈年轻时一模一样。"
杨宇缚差点被水呛到。严冬梅似乎把"林月虹"当成了严虹的替代品,这种错位让他胃部绞痛。
"严老师..."他试探地问,"1983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药瓶掉在地上,药片撒了一地。严冬梅弯腰去捡,白发从发髻散落几缕:"那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事。"
"但我们正在经历同样的事!"杨宇缚冲口而出,"灵魂互换、虹桥效应、还有..."
严冬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你们...己经开始了?"她颤抖着拉开抽屉,取出发黄的照片,"我就知道会重演..."
照片上是年轻的严冬梅和两个学生,三人站在实验装置前。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两个学生长得和现在的杨宇缚、林月虹几乎一模一样。
"量子纠缠导致的时空递归。"严冬梅喃喃自语,"每代人都要重复同样的悲剧..."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严冬梅迅速藏起照片,变回那个严厉的班主任:"吃药休息,放学前不许离开。"
她刚离开,气窗就被推开。林月虹翻窗而入,动作灵活得不像杨宇缚的身体:"怎么样?"
"严虹是校医。"杨宇缚压低声音,"而且严老师似乎把我们当成了..."
"1983年的实验者。"林月虹接话,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看看我在你课桌里找到了什么。"
信封里是张出生证明复印件:林月虹,出生日期1988年9月3日,母亲姓名栏被墨水污染,但父亲姓名清晰可见——钟春阳。
杨宇缚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相同的生日、彩虹手绳、严冬梅异常的态度...
"钟主任是我父亲?"林月虹——或者说杨宇缚的脸——扭曲成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严虹就是我..."
校医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钟主任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个失活的培养皿。他的白大褂敞开着,锁骨下的彩虹疤痕狰狞可怖:"果然在这里。"他反锁上门,"是时候结束这个循环了。"
杨宇缚本能地挡在林月虹前面。钟主任露出苦笑:"勇敢的举动,和当年一模一样。"他举起培养皿,灰白的菌落突然泛起一丝血色,"知道为什么彩虹菌会失活吗?"
"因为分离反应开始了。"严冬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拿着个老式录音机,"听听这个。"
录音机播放出年轻女性的啜泣:"我们不该强行分开他们...虹桥一旦形成,强行分离只会..."
"导致记忆湮灭。"钟主任接话,解开衬衫纽扣。更多的彩虹疤痕暴露出来,像某种诡异的电路图,"1983年,我们强行中断实验,结果两名受试者..."
"失去了所有与对方相关的记忆。"严冬梅轻声说,"包括他们相爱的证明。"
杨宇缚感到林月虹的手握住了他的。那种熟悉的电流感又来了,这次更强烈,仿佛有无数光粒在他们皮肤下流动。
"己经太迟了。"钟主任举起一个仪器,和天台上那个很像,"虹桥效应进入最后阶段,你们要么永久互换,要么..."
"永远遗忘。"严冬梅闭上眼睛,"就像当年的我和..."
仪器突然发出刺耳蜂鸣。杨宇缚看见自己和林月虹的影子在墙上交融,形成完美的虹色光斑。林月虹的嘴唇在动,但他听不见声音——世界正在褪色,只剩下那道连接他们的彩虹。
最后一刻,他想起培养皿上曾出现的字母:L和Y。不是名字缩写,而是光年(Light Year)的简写——最遥远的距离,却能被一道虹桥连接。
然后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