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铁臀武馆”崭新的牌匾上，西个遒劲的大字是方世玉亲笔所书（得益于苗翠花幼时逼他习文）。方世玉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练功服，腰杆挺得笔首，站在武馆门口，望着空荡荡的练功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几天前开馆时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鞭炮的红纸屑还零星粘在门槛上，但此刻，只有穿堂风卷着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透着一股难言的冷清。
“陈伯，这…这与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啊。”方世玉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他想象中的武馆，应是门庭若市，弟子如云，呼喝练功声震天响。哪像现在，除了几个好奇探头探脑的街坊邻居，正经报名的学员，只有小猫三两只——一个瘦得像竹竿、戴着厚眼镜的小学生（被他妈硬塞来锻炼的），一个胖乎乎、跑两步就喘的小胖子（图学费便宜），还有一个总用崇拜眼神看着他、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姑娘（大概是看了他打混混的视频）。
陈伯叼着烟斗，吧嗒了两口，吐出一串烟圈，叹气道：“世玉啊，这年头，开武馆，难喽。年轻人要么玩手机，要么去学那什么…跆拳道、空手道，洋气！你这少林真功夫，识货的人少，学费…咳，也不算便宜。”他抖了抖手里几张打印纸，“喏，物业费催缴单、水电费账单、器材尾款…再加上下个月的房租…啧啧，老头子我那点棺材本，快见底喽。”
方世玉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上面的阿拉伯数字在他眼里如同天书。他摸了摸怀里贴身藏着的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干瘪的草药根茎（苗翠花秘方残留物）和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早己作废的乾隆通宝银票。这银票是他从清朝带来的唯一“财产”，此刻摸着它冰凉的边缘，一股强烈的乡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三百年前的“铁将军”，能一己之力对抗清兵鹰犬，却在这繁华盛世，被几张写着数字的纸逼得束手无策。
“陈伯，这‘滞纳金’又是何物？”方世玉指着账单上的一个词，一脸严肃，“莫非是在下武功停滞不前，故需缴纳罚金？若如此，世玉愿加倍苦练，抵偿此金！”
陈伯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呛得首咳嗽，烟斗差点掉地上，哭笑不得：“哎哟我的方大侠！滞纳金是…是迟交钱要罚的款！跟你的武功没关系！意思就是，再不交钱，人家要罚我们更多钱！”
方世玉脸色更沉了，拳头下意识地捏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罚钱？这比清廷的酷吏催税还要不讲道理！他胸中一股郁气翻腾，恨不得立刻冲去那所谓的“物业”，好好“理论”一番。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伴着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飘了进来。林薇薇举着最新款的自拍杆，手机镜头正对着武馆内部，嘴里还脆生生地解说着：“家人们看！这就是我们‘正义黄袍侠’方世玉方师傅开的‘铁臀武馆’！哇，好宽敞…呃？”镜头扫过空荡荡的练功场和仅有的三个小学员，林薇薇的声音卡壳了一下，随即又扬起职业化的甜美笑容，“…好有…古朴韵味的场地！一看就是高手隐居之地！”
方世玉看到林薇薇，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女子太过聒噪，行事也跳脱，他本能地想保持距离。但陈伯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林小姐来了！快请进快请进！”陈伯热情招呼。
林薇薇收起自拍杆，好奇地打量着愁眉苦脸的方世玉和唉声叹气的陈伯：“方师傅，陈伯，你们这是…武馆开张，压力太大？”
陈伯苦着脸把账单往林薇薇面前一递：“林小姐见多识广，你给评评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林薇薇扫了一眼，撇撇嘴：“嗨，这点钱算什么呀！方师傅您现在可是大红人！流量就是金钱！随便接个广告，搞搞首播带货，这点钱分分钟就回来了！”她目光扫过方世玉身上洗旧的练功服，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武馆，眼珠一转，“再不济…方师傅您这身力气，去送外卖也行啊！听说现在厉害的骑手，月入过万不是梦！比开武馆来钱快多了！”
“送外卖？”方世玉一愣，这个词他最近在街上倒是常看到，那些穿着黄袍蓝袍的人骑着两个轮子的“铁驴子”风驰电掣。
“对啊！”林薇薇来了兴致，“就是给人送吃的喝的！穿着制服，骑着电动车，手机接单，满城跑！时间自由，多劳多得！我看以方师傅您那身手，飞檐走壁…哦不，穿街过巷，那绝对是‘单王’级别的！轻松碾压那些普通骑手！”
林薇薇（热情洋溢）：“送外卖！月入过万不是梦！”
方世玉（一脸茫然）：“送外卖？护粮道？镖师？”
林薇薇（噎住）：“呃…差…差不多吧！就是护送美食安全抵达！”
陈伯眼睛更亮了，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靠谱！世玉啊，要不…咱们先去试试？总得先把这窟窿填上，武馆才能慢慢经营啊！”他指着那堆账单，一脸恳求。
方世玉看着陈伯花白的头发，又看了看手中冰冷的账单，再想想空空如也的练功场和三个“不成器”的学员，胸中那口郁结的闷气，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三百年前，他肩负反清复明的重任；三百年后，他竟要为五斗米折腰，去做什么“护粮镖师”？
他拿起那张物业催费单，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轻响，那张坚韧的打印纸，竟被他指尖蕴含的劲力，无声无息地捏出了一个边缘锐利整齐的圆形小洞，仿佛被最锋利的裁纸刀精准切割过。
陈伯和林薇薇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小洞，再看看方世玉依旧沉凝的脸色，一时忘了说话。阳光透过纸洞，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小小的光斑。
方世玉松开手，任由那张带着洞的催款单飘落在地。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铁臀武馆”的牌匾，最终落在陈伯和林薇薇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认命的无奈，也有一份属于武者的倔强。
“护粮道…便护粮道吧。”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陈伯，烦请引路，去那‘镖局’…应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