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 年八月初八，闸北工业区的深秋带着刺骨的湿冷，纺织厂的汽笛比往日晚响了三刻。陈九刀的棉大衣裹着斧头，在弄堂拐角踢开半块冻僵的煤饼，铁腥味混着锅炉废气扑面而来 —— 这里的空气永远带着铁锈与烧碱的苦涩，像极了十年前扬州盐仓的废墟。
"九刀哥，制药厂后巷的狗都被下了药。" 斧头帮兄弟阿虎蹲在墙根，袖口的虎头刺青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锅炉房的蒸汽管道每隔一刻钟响一次，和纺织厂的老锅炉一个德性。"
陈九刀的斧头刃口划过砖墙，露出底下的樱花标记："白秋生那孙子，连杀人手法都要学纺织厂的把戏。告诉弟兄们，盯着管道阀门，蒸汽停顿时就是动手的时机。" 他忽然望向漫天繁星，想起雪梅临终前说的 "锅炉里的姑娘"，喉结滚动着咽下口苦水。
顾曼殊的福特 T 型车在街角急刹，皮靴踩过结冰的水洼："深哥在十六铺码头发现，制药厂的运输单和福记航运的红绳浮尸案同步。" 她晃了晃手中的烫金名片，"白秋生今晚要接待南洋来的 ' 药商 '，其实是 731 部队的细菌专家。"
林深的呢子大衣领口沾满煤灰，指尖敲了敲锅炉房的铁皮墙："蒸汽管道的共振频率是 432 赫兹，和龙华寺铜钟相同。曼殊，你注意到没有？管道阀门的油渍是新涂的，掩盖了近期频繁开关的痕迹。"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敲响戌时，锅炉房突然传来 "砰" 的闷响。陈九刀的斧头劈开侧门，热浪裹着硫磺味涌出，首径三尺的主管道正剧烈震颤，压力表指针在 2.5 个大气压来回跳动 —— 这不是正常运转的频率，是有人在刻意制造蒸汽喷发。
"管道里有人！" 顾曼殊的镁光灯照亮管壁上的血手印，五个指缝间嵌着细小的锑粉颗粒，"和浮尸案死者指甲缝的成分一致，白秋生用蒸汽管道运送被麻醉的女学生，就像他在纺织厂运送蜡像。"
林深蹲下身，发现地面的水洼里漂着半片《牡丹亭》戏单，《惊梦》折目旁标着 "23:00"："他用昆曲唱段规划运输时间，《惊梦》对应子时，正是潮汐最高位。九刀，去关掉总阀门，蒸汽停滞后，管道会露出检修口。"
陈九刀的斧头在掌心拍得山响，带着弟兄们冲向锅炉主控室。铁门推开的瞬间，煤油灯映出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调试阀门的德国仪表，袖口的樱花徽章在热气中扭曲成骷髅形状 —— 正是 731 部队的标记。
"狗日的！" 陈九刀的斧头劈向最近的白大褂，却在看见对方掏出的勃朗宁时侧身翻滚。子弹擦过肩头的瞬间，他听见熟悉的昆曲唱段从管道深处传来，是孟蝶衣常唱的《游园》，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是留声机录音。" 林深拽着顾曼殊躲在煤堆后，发现管道检修口的铁栅栏上缠着红绳，"白秋生用唱段掩盖运输时的动静，就像他在霞飞路用玫瑰花瓣掩盖麻醉剂气味。曼殊，你看红绳的死结 —— 三圈，和十六铺浮尸的编号对应。"
顾曼殊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疾走，忽然听见管道里传来微弱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正是摩尔斯电码的 "SOS"。她贴着管壁细听，确定声音来自东侧管道，那里连接着制药厂的地下实验室："深哥，管道分岔口有暗室，姑娘们被关在蒸汽管道的夹层里！"
锅炉房的蒸汽突然停止，压力表指针归零。陈九刀的斧头劈开检修口，腐臭味混着石碳酸气息涌出，六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蜷缩在管道夹层，腕间都系着红绳，绳头的骷髅头银饰在手电筒光下泛着冷光。
"陈秀兰！" 顾曼殊认出其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正是纺织厂登记簿上的 3 号，"你怎么......"
"顾小姐，" 陈秀兰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指着暗室深处的铁笼，"还有更多姐妹在下面，白秋生用蒸汽把我们熏得半死，说要送去南洋的橡胶园......" 她忽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带着细小的锑粉颗粒。
林深的手指抚过姑娘们腕间的红绳，发现每根绳子都编着《牡丹亭》的工尺谱："《寻梦》《写真》《拾画》...... 白秋生用唱段给每个人编号，就像他在跑马厅给赛马注射药剂。曼殊，这些绳子的编织方式，和周鹤年义子的红绳手链相同。"
更夫的梆子声变成急促的乱响，厂区外传来汽车鸣笛。顾曼殊掏出从沉箱捞出的青铜罗盘，发现指针正对着地下实验室的方向："深哥，暗室的方位，和十六铺码头的浮尸坐标一致，都是黄浦江潮汐的最佳抛尸点。"
陈九刀的斧头劈开铁笼时，听见地下实验室传来玻璃破碎的脆响。他带着弟兄们冲下石阶，煤油灯映出满墙的人体解剖图，每个穴位都标着《牡丹亭》的折目，中央手术台上摆着三十七支安瓿瓶，标签上的 "白面" 原液泛着诡异的荧光。
"九刀哥，小心！" 阿虎突然扑来，子弹擦着陈九刀耳际飞过。穿白大褂的身影从暗门退走，临走前踢翻了盛着三氯甲烷的玻璃瓶，刺鼻的气味中，陈九刀看见对方颈侧的牡丹刺青 —— 和孟蝶衣戏服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是周鹤年的义子！" 陈九刀的斧头劈断铁门链条，地下实验室的最深处，整齐码放着标有 "新加坡橡胶园" 的铅盒，每个盒子都刻着《牡丹亭》的工尺谱，"老子终于明白，红绳浮尸是幌子，白秋生真正要运的，是这些装着 ' 白面 ' 原液的铅盒！"
林深的手指划过铅盒上的樱花徽章，忽然听见顾曼殊的惊呼。她举着从手术台找到的实验日志，德文记录着："第 37 号实验体血液稳定，可批量生产 ' 白面 '。运输方式：借蒸汽管道高温灭菌，经福记航运送往南洋。"
"高温灭菌。" 林深忽然望向锅炉房的主管道，"白秋生利用蒸汽管道的高温给原液消毒，就像他在纺织厂用石碳酸固定蜡像。但他忽略了一点 ——" 他指着日志上的日期，"今天的潮汐不适合航运，他提前运输，是为了配合 731 部队的货轮。"
顾曼殊的镁光灯照亮了实验室角落的青铜罗盘，与林深母亲的玉佩严丝合缝："深哥，罗盘背面刻着南洋航线图，每个港口都标着《牡丹亭》的唱段，和十六铺码头的航运图一致。" 她忽然压低声音，"红绳浮尸案的死者，都是实验失败的替代品。"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警笛声。陈九刀的斧头砍断最后一道铁链，将姑娘们护在身后："曼殊，带她们从后巷走！老子断后！" 他忽然看见铁笼底部的刻字，"鹤记航运，七月十五"，正是周鹤年的私章印记。
林深拽着顾曼殊冲进实验室暗门，却在看见门后景象时顿住 —— 整面墙都是照片，孟蝶衣的戏服照、陈秀兰的工牌照、雪梅的素颜照，每张照片下方都标着血型和实验进度。最中央的位置，是林氏夫妇的结婚照，父亲的怀表链上挂着半枚青铜罗盘。
"白秋生的精英统治论，需要最纯净的血液。" 林深的声音发颤，指尖划过母亲的金簪照片，"他选中孟蝶衣，因为她是盐商遗孤；选中雪梅，因为她在扬州盐仓长大；选中陈秀兰，因为她在纺织厂工作 —— 这些姑娘，都是他眼中的 ' 优质实验体 '。"
顾曼殊忽然指着照片墙的暗格，里面装着三十七枚骷髅头印章，每枚都刻着《牡丹亭》的折目："这是周鹤年的 ' 东方洪门 ' 印记，每个印章对应一名受害者，就像他在城隍庙金店用金簪断发。"
锅炉房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陈九刀的斧头帮弟兄们正与安南巡捕交火。林深拽着顾曼殊从密道撤离时，听见白秋生的冷笑从管道深处传来："林深，你以为救了几个姑娘就能赢？南洋的橡胶园里，还有三百个 ' 陈秀兰 ' 在等着抽血......"
出口处的月光照亮了闸北工业区的烟囱，顾曼殊望着怀中的实验日志，发现最后一页画着黄浦江轮渡的简图，七月十五的爆炸点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牡丹五瓣归位，东方洪门崛起。"* 她忽然明白，轮渡爆炸不是终点，而是白秋生新阴谋的起点。
陈九刀的斧头在巷口与巡捕的刺刀相撞，看见周鹤年的义子举着勃朗宁逼近，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被孟蝶衣的水袖缠住手腕。她的戏服上染着血迹，却依然唱着《牡丹亭》的选段，水袖翻卷间，露出底下别着的勃朗宁手枪。
"九刀哥，带姑娘们走！" 孟蝶衣的枪响在锅炉房回荡，"白秋生从下水道逃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她忽然望向黄浦江方向，"是正在建造的新轮渡，还有那些等着回家的女学生。"
闸北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陈九刀望着被解救的姑娘们，发现她们腕间的红绳都被悄悄解开，绳头系着孟蝶衣留下的纸团，上面用昆曲工尺谱写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却在句尾多了句小字："但总有春风，能吹开冻土。"
顾曼殊在笔记本上写下新的线索：蒸汽管道、骷髅头印章、实验日志，闸北锅炉案不仅是解救行动，更是揭开白秋生 "白面" 生产链的关键。当陈九刀的斧头劈开铁笼，黄浦江的潮水正将罪恶冲向更广阔的海洋，而我们握有的，是三十七名女学生的生存意志，和永不熄灭的正义之火。
当三人组在斧头帮据点会合时，林深正在研究青铜罗盘的航线图。他发现每个港口的标记，都对应着《牡丹亭》中杜丽娘的游历路线，而终点正是新加坡的橡胶园 —— 那里，藏着周鹤年的南洋总部，和白秋生的毒品工厂。
"深哥，" 陈九刀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阿秀和雪梅都走了，但这些姑娘还活着。老子终于明白，斧头帮的斧头，不是用来砍人的，是用来劈开人贩子的网，给这些姑娘们砍出一条回家的路。"
林深点头，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九刀，你知道吗？《牡丹亭》里杜丽娘能还魂，是因为她相信人间值得。这些姑娘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愿意为她们挥起斧头。"
顾曼殊摸着实验日志上的樱花徽章，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战争来临前，最可怕的不是枪炮，是人心的沦丧。" 但此刻，她看着陈九刀为姑娘们包扎伤口的背影，看着林深专注研究罗盘的侧影，忽然觉得，只要这三人还在，人间就有值得。
闸北的锅炉终于停止轰鸣，清晨的阳光穿过厂区的铁丝网，照在姑娘们苍白的脸上。陈秀兰摸着腕间被解开的红绳，忽然露出笑容 —— 那是劫后余生的笑，是相信明天的笑，是比黄浦江的潮水更有力量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