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屋檐，信纸上的那句话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一声闷响，在李想胸腔里炸开。他将信轻轻搁在案上，目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下一秒，唇角却勾起一个深不见底的弧度。
“当年那场火……烧掉的不止是账本？”他低语，声音像沙子从指缝间漏下，“看来，有人不想让我挖得太深。”
阿福站在门外，盯着书房里那点晃动的烛光。他知道，公子又陷进去了——那种时候，谁要是打扰，准挨训。
果然，没多久门轴吱呀一响，李想推门而出，神色淡然，仿佛刚才那封染着血迹的信不过是寻常书信。
“王家的人快到了。”他说得轻松，像是去赴一场春日野宴。
阿福一愣：“这么急？”
“越急越好。”李想嘴角微扬，“既然他们想玩火，那就让我来当那个点灯人。”
***
清晨，河东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浮在空气里。王莽巡视地方途中特地在此歇脚，林坚亲自出迎，场面隆重而肃穆。
李想立于庭前，青衫随风轻摆，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一名六岁孩童身上。
那孩子穿着华贵却不失童趣的衣裳，眉眼间带着稚气，又藏着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他正望着园中一只蝴蝶，眼神灵动，似想伸手，却又迟疑。
李想缓步上前。
王临终于注意到他，眨眨眼，歪头问：“你是谁？”
“我是林家三少爷，林信。”李想蹲下来，平视着他，“你就是王西公子王临吧？”
“你怎么知道我叫王临？”小家伙一脸惊讶。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的。”李想指着自己的眼睛，“聪明的孩子，藏不住光。”
王临咯咯笑了起来。
“你想不想看蝴蝶为什么会飞？”李想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几下折成一只蝴蝶。
“真的能飞？”王临睁大眼。
“当然。”李想轻轻一吹，纸蝶翻飞几圈，落进他掌心。
“哇！”王临跳了起来，“你太厉害了！”
“其实啊——”李想压低声音，“每只蝴蝶都会飞，只是方向不同。有的往花丛里钻，有的往山那边跑，还有的……”他顿了顿，“会飞到最高的天上去。”
王临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它为什么要飞那么高？”
“因为它想看清整个世界。”李想轻声道，“就像你现在一样，站得越高，看得越多。”
王临点点头，忽然拉住李想的手：“那你能不能教我飞？”
李想一愣，随即笑出声：“你己经会了。”
“我不会！”王临急了。
“你会的。”李想认真地说，“用你的脑子、你的心，还有你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这比真正的飞还要厉害。”
王临仰起脸，眼神亮了。
***
午后，阳光透过枝叶洒在石阶上，斑驳陆离。王临蹦跳着跑进花园，手里捧着几颗果子，递给李想：“给你吃的，娘亲给我的。”
李想接过果子，笑了笑：“谢谢王公子。”
“叫我临儿就行啦！”小家伙摆摆手，“爹爹说，做人不能老端着架子，不然没人愿意跟你玩。”
李想挑眉：“你爹说得对。”
“那你也要跟我玩！”王临拉住他的手，“我想听故事。”
“好。”李想拉着他在石凳上坐下，“你想听什么？”
“讲个聪明人的故事！”
“那我给你讲个蚂蚁和蚱蜢的故事。”李想清了清嗓子，“有一只勤劳的蚂蚁，每天搬粮食，为冬天做准备。可有一只蚱蜢，整天唱歌跳舞，不存一点食物。冬天来了，蚱蜢饿得肚子咕咕叫，只好去求蚂蚁帮忙……”
王临听得入神，不停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蚂蚁虽然辛苦，但还是分了些粮食给蚱蜢。”李想继续道，“不过它也告诉蚱蜢：‘你要学会自己努力，不能总靠别人。’”
王临皱眉：“那蚱蜢以后是不是变勤劳了？”
“你说呢？”李想反问。
王临低头想了想，抬起头：“我觉得它改了。因为被人帮的感觉，肯定很难受吧。”
李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真是个聪明孩子。”
“那我以后要做一只勤劳的蚂蚁！”王临拍着胸口保证。
“很好。”李想摸了摸他的头，“不过，蚂蚁也有烦恼。”
“什么烦恼？”王临立刻追问。
“比如，谁决定谁搬多少粮食？谁来分配？如果大家都偷懒怎么办？”李想抛出几个问题。
王临一时语塞，低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那得有个公平的办法！”
“公平？”李想嘴角一勾，“你知道什么是公平吗？”
“就是……大家都有饭吃，不会饿。”王临坚定地说。
李想笑了笑，没再解释，而是拿出几张纸，画了个集市：“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你当商人，我当买家，咱们互相交易，看看谁更懂公平。”
王临立刻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投入其中。
两人在花园里你来我往，笑声不断。远处，一道身影静静伫立，看着这一幕。
那是王莽。
他望着爱子与林信相处的模样，眼神多了些琢磨。
“这小子……竟能让临儿如此亲近？”王莽低声自语。
身旁官员小心翼翼开口：“大人，林家三子确有过人之处，近来名声鹊起，据说连族中几位老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王莽点头，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金乌坠落，天边泛起一抹橙红。
王临拉着李想的手不肯松：“妳明天还能陪我玩吗？”
李想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头发：“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教你。”
“那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聪明！”王临仰起头，眼里闪着光。
“你己经是了。”李想微笑，“记住今天说的话，做一个公平、公正、有智慧的人。”
王临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王公子，该回房了！”
王临应了一声，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喊：“明天见！”
李想目送他远去，神情渐渐沉了下来。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他喃喃，“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
身后一阵风掠过，卷起落叶无数。
忽然，他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他猛然回头，只见不远处一棵古树后，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李想眯起眼，心跳加快。
他缓缓起身，脚步轻而稳，朝那方向走去。
刚迈出一步，肩头忽感一轻——一只蝴蝶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你也想看未来的世界吗？”
话音未落，那只蝴蝶振翅飞起，消失在暮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