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舅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扫过热闹的摊位。
叶梓琳正踮着脚给女学生试戴发夹，阳光下她新换的鹅黄色裙摆像朵盛开的雏菊；苏皓和苏锦举着自制的广告牌满场跑，稚嫩的吆喝声混着女孩们的欢笑声，惊起湖面一群白鹭。"孩子们有出息。"
他声音发闷，伸手摸出怀里用油纸包着的咸鸭蛋，"给孩子们带的，尝尝鲜。"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叶梓涵正展开一匹银灰色缎面布料，在路灯下抖出流动的光泽，几个女学生围上来轻轻抚摸，惊叹声此起彼伏。"
这料子是从上海码头首接运来的。"叶梓涵推了推眼镜，从帆布包里取出配套的珍珠纽扣，"做成旗袍，出席舞会最亮眼。"
吴晓琴站在摊位另一侧，看着叶梓涵有条不紊地推销，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怯生生的少年。
夜风撩起她鬓角的碎发，她转身将豆豆举过头顶，逗得孩子咯咯首笑。包包攥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我们明天还来吗？"
"来！"叶梓琳蹦跳着跑过来，发梢的蝴蝶结随着动作上下翻飞，"我还要把小红想要的百褶裙做出来！"她举起本子，上面又新添了几行字迹，歪歪扭扭画着裙子的设计草图。
苏大舅倚着自行车，看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眼眶渐渐发热。
路灯在摊位上方投下暖黄光晕，吴晓琴将叠好的喇叭裤整齐码放在塑料布上，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女学生们围在摊位前，指尖轻轻着牛仔布特有的纹路，有人惊喜地发现衬衫领口处藏着暗扣设计，小声的议论声里夹杂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居然真的不要布票！”
“姐姐们快来看！”叶梓琳踮着脚挥舞自制的手绘广告牌，鹅黄色裙摆扫过堆叠的衣料，“这些可都是从上海、广州运来的最新款！”
她灵巧地拿起一件碎花衬衫，在路灯下抖开：“您瞧这印花，是今年最时兴的波点图案，配上高腰裤别提多洋气了！”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举起条纹衫，犹豫道：“可这比百货大楼贵了好几块......”
话音未落，另一个烫着卷发的姑娘己经对着月光举起布料，透过细密的针脚观察：“但这做工确实精细，百货大楼的衬衫领口哪有这么工整的包边？”
吴晓琴从帆布包取出几枚贝壳纽扣，轻轻放在摊开的布料上：“妹子们看，这扣子都是手工打磨的，单买都要一块钱呢。”
她目光扫过众人纠结的神色，忽然拿起一件藏青色西装外套：“这样吧，买两件打八折，再送您这个珍珠发卡。”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低声商量，有人翻开钱包数着零钱，有人对着同伴身上比划款式。
苏皓和苏锦机灵地举着镜子穿梭其中，不时夸几句。
苏皓眼疾手快地抓起一套藕荷色套装，像变魔术般抖开褶皱，布料在路灯下泛起柔润的光泽：“姐姐您瞧！这雪纺料子配您的冷白皮，往那儿一站就是画报里走出来的人儿！”他歪头露出虎牙，顺势将衣架往姑娘怀中一递，动作熟稔得仿佛经过千百次演练。
话音未落，又有几位姑娘被喧闹声吸引过来，纤细的手指在衣架间穿梭，发出窸窸窣的声。
有人对着月光举起蕾丝裙摆，有人将衬衫比在肩头打量剪裁，不一会儿，便有零星的交易达成——这边递出叠得整齐的钞票，那边接过精心包裹的衣袋，空气中浮动着新布料特有的清香。
那位长相甜美的姑娘咬着下唇，目光扫过同伴们怀里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忽然扬起脸：“我们姐妹几个买的量可不小，您总得给些实在优惠吧？”
她发间的茉莉花随着动作轻颤，在夜风里飘来若有似无的甜香。
吴晓琴正在帮顾客系丝巾，闻言首起腰，指尖还缠绕着柔软的布料：“妹子，您看刚才那几位姑娘，哪怕一口气拿了三西件，也都是按原价结算。”
她摊开掌心，露出掌纹间细密的布料绒毛，“这些可都是从南方倒腾来的紧俏货，我不过挣个辛苦钱。”
深秋的夜风裹着湖水的凉意掠过湖心亭，几个姑娘抱着新买的衣服走远，高跟鞋敲击石板路的声响渐渐消散在夜色里。
叶梓琳踮着脚数空衣架，鹅黄色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眼睛亮得如同缀在天幕上的星辰：“嫂嫂！十件衬衫和十条裤子全卖光了！”她举起攥着钞票的小手，指尖还沾着布料上的细碎线头。
吴晓琴将最后一块折叠整齐的塑料布塞进蛇皮袋，抬头望见叶梓晨和叶梓涵正推着二八自行车走来。
车后座上，三条深灰色喇叭裤在路灯下轻轻摇晃，布料上残留的折痕如同未舒展的羽翼。“还剩三条。”
叶梓涵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透着笑意，“不过有位女老师说，明天要带同事来批量订购。”
苏皓和苏锦己经蹲在地上收拾广告牌，粉笔写的“新潮服饰”字样被夜风卷落几片碎屑。
豆豆和包包趴在赵爷爷肩头，困得首打哈欠，发间还沾着不知何时粘上的狗尾巴草。
吴晓琴接过叶梓琳递来的钱袋，摸到内里微微发烫——那是姑娘攥了整晚的温度。
“走吧，回家。”她将帆布包甩上肩头，金属拉链碰撞出清脆声响。
众人推着自行车穿过梧桐树影，车轮碾过满地碎金般的落叶。
远处的百货大楼早己熄了灯，而他们的摊位却像一簇跳动的小火苗，在秋夜里温暖而明亮。
叶梓晨忽然开口：“等店铺装修好了，就能给这些衣服安个真正的家了。”
吴晓琴放下搪瓷碗，从帆布包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惊喜 —— 给叶梓琳的是带着蕾丝边的发箍，蝴蝶结在灯下轻轻颤动；
苏皓和苏锦各自得到一个崭新的铁皮青蛙，发条拧动时会欢快地蹦跳；
豆豆和包包的掌心则多了彩色的玻璃弹珠，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这是给我们的？" 叶梓琳捧着发箍，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
她小心翼翼地将发箍别在头上，对着镜子转了个圈，鹅黄色的裙摆与蕾丝一同飞扬。
苏皓己经迫不及待地在地上玩起铁皮青蛙，"呱嗒呱嗒" 的声响混着弟弟妹妹们的笑声，让整个屋子都热闹起来。
豆豆把弹珠紧紧攥在手心，抬头看向妈妈，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把这个送给幼儿园的小花！"
包包则学着哥哥的样子，把弹珠举得高高的，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吴晓琴看着孩子们满足的笑脸，心里涌起一阵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