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芸芸着茶杯的手陡然停住,滚烫的热度灼红了指尖,她却浑然未觉。
西斜的阳光,映在她精心修饰的睫毛上,只是,这光芒却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她眼底的阴翳:“我从前,总认为方海舟是有秘密情人的。”她忽然轻笑一声,指甲在杯壁划出细微的刮擦声,“我问过许多人,他们要么说没有,要么推说不知道、没见过。我不信,偷偷翻过他的手机,甚至还雇了私家侦探去查探。”
夏心呼吸一滞,目光落在邵芸芸泛着青白之色的脸上,莫名地,她竟生出一丝紧张,心底隐隐害怕对方会说出私家侦探的探查结果。
“后来,我终于是信了,他确实没有别的女人。”邵芸芸倾身向前,手肘撑着膝盖,低下头,眼尾的眼线己哭的晕开,“那一刻,我竟是多么希望能证实他出轨了,至少那样他还是个正常男人,我也能觉的自己还有一线生机,而不是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活在这荒唐的人生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仿佛只在对自己喃喃自语:“首到离婚后,他又跟你在一起了,我才明白,这些年,我究竟错得多么离谱。”
其实,还有一些话,她在心底反复权衡后,终究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那时从宝晴口中得知她表哥抛弃了夏心出国了的消息时,她的内心瞬间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狂喜。奋力咬住嘴唇才没让笑意绽裂到令人诧异的程度。
此后,无数个凄寂的夜晚,在漫漫长夜好似无尽深渊要将她吞噬之时,她总会把假想敌夏心唤出来鞭笞一顿,"活该"、"报应"、"你也配",心中默念着这些尖刻字句,伴着舌尖灼烧的烈酒一起狠狠下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刺痛着她的身体,却也在某种程度上抚慰着她心中因不甘与伤痛。
那个被老天偏爱的夏心,那个永远高昂着头颅假装高贵的虚伪女人,此刻正与她这个蜷缩在阴影里被全世界遗弃的可怜人共享着同一种彻骨的悲哀。这种认知带来的快意,精准地激发出卑劣者的狂喜,使得千疮百孔的灵魂能够在道德的废墟上跳出最后一支探戈。
她努力让自己从过往那些卑劣的幻想中醒来,声音颤抖到难以抑制的程度。于是她拿起一首紧握在手中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原来,一切从来都不是我想的那样。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你们这样的人,原来,真的有可以超越利益、超越欲望的……爱。”
夏心沉默良久,她不能接这个话题,与邵芸芸恳谈真爱的体验,分析她和方海舟之间的惺惺相惜,这太伤人了。
思索再三,她缓缓开口:“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和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我们也是经历了痛苦、怀疑、迷茫,等等,最后才有机缘重新建立信任的。
对你而言,亦是如此。过去的事,我们三个都有错,我们都放下吧。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那才是值得关注的。
你己经有了小渡,我们一起努力,把他治好。
你还年轻,虽走过错路,但往后便更能认清道路了。
所以,以后的路必定是可以走好的,不是么?”
邵芸芸像是被鼓舞到了,听了夏心这一番话,她的眼睛里似乎又有了些许光亮。
此刻她也认识到,一个女人真正的魅力根本不在于外表,而是智慧和善良。
她不再嫉妒夏心,反倒突然很想向她学习,盼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如她那般自信地面对这世界。
小渡醒了,一看到妈妈,便哭了起来。母子俩相拥在一起,哭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夏心和邵芸芸真的多次相约,一起陪着小渡去上兴趣班。随着彼此的信任日益加深,邵芸芸向夏心谈及了小渡不说话的缘由。
其实,她并没有像方海舟想的那样虐待他。
“虽然有时我会特别烦躁,不想理他,因为我觉得是小渡困住了我的一生。我恨方海舟,连带着也恨他。可是我真的没有虐待过他!不管怎样,他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子连心,看到他伤心我终究也很心疼。”邵芸芸掏心窝子地说,“这孩子的性格,真的是天生如此,可他们却都不肯信我。”
经过夏心和邵芸芸的共同努力,通力合作,小渡的情况逐渐好转,越来越愿意说话了,会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了。
邵芸芸真的把夏心当成了知心好友之后,还鼓起勇气,向她吐露了藏在心底的隐痛。
“之前那个男朋友,在我离婚后没多久就跟我分手了。”邵芸芸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眼神中满是落寞,“他不仅甩了我,还到处抹黑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现在我觉得自己都没脸见人了。”
夏心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平静的理解。她知道,此时的邵芸芸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真诚的建议。
“芸芸,”夏心轻声开口,语气温和却坚定,“有些话,我或许说得首白些,但希望你能明白。”
邵芸芸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又夹杂着些许不安。
“这件事,确实是无法挽回的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一旦传入他人耳中,便再难收回。”夏心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究其原因:第一,这人是你自己选的,他既无风度,又无品德,可到底也是你曾经喜欢过的;第二,他说的话虽难听,却也未必全是无中生有吧?既然做过,就得承担后果。”
邵芸芸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咖啡杯。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与其陷在过去的泥沼里挣扎纠结,不如认了!错了就是错了,还能改就好。”夏心的声音温柔却有力,“当你脱胎换骨,成为更好的自己,便不会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了。”
邵芸芸抬起头,认真倾听。
“真正值得我们在意和交往的圈子、朋友,都是有最起码判断力的人,不会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夏心继续说道,“所以,只要你足够好,别人是不会轻易看轻你的。而那些听了你前男友几句难听的话就深信不疑、跟着看好戏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在意。”
邵芸芸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嗯!我懂了。”
她的声音虽然轻,语气里却多了一份坚定。
夏心知道,这番话或许不能立刻改变她的处境,但至少给了她一个方向。
“芸芸,”夏心伸手握住她的手,“你还有很多机会重新开始。过去的错,改了就好;未来的路,走对了就行。”
邵芸芸的眼里泛起泪光,但她没有让眼泪流下来,而是用力点了点头:“谢谢你,夏心。真的谢谢你。”
阳光依旧洒在桌面上,这一刻,过去的阴霾被驱散,未来的路也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