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钱怎么办？
家里就这点钱钱，其他借出去的都没还回来，这次还要给你爸付医药费，也不知道够不够！”
母亲陈秀英忽然再次抹起了眼泪。
张志和也罕见的没有开口。
放在以前，他肯定会为村里人争辩几句。
很显然，今晚的遭遇，也让他心凉了。
张北却是笑道：“没关系，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对了，爸，供销社不是给了你一堆库存货嘛，我明天去看看！”
张志和明显没什么信心。
“你？我都要不来钱，你还能要得来？”
被父亲看不起，他也不意外，毕竟在这之前，除了读书比村里人同龄人厉害点，他还真没干过什么让父母满意的事情。
“爸，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我就想到办法了呢！”
张志和此刻也没力气跟儿子争辩，摇了摇头，望着浓稠的夜色沉默下来。
“爸，供销社给的都是什么货啊？”
张北想要了解一下大致情况，也好提前谋划一下。
可张志和的回答却是让他有些无语。
“没看，积压库存能有什么好东西，肯定都是一堆破烂！”
张北愕然。
“爸，你不会连那些货看都没看吧？”
张志和摇头叹息：“还看啥看，村里人要的是钱，那些破烂再看也变不成钱!”
张北顿时叹息。
这个时代的农村人，好像思想都还停留在非常狭隘的层次。
积压库存也并不一定就是废品，只是农村人潜意识里的想法认定积压库存就是没用的东西，是废品。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废品，也有被利用的价值！
“我还是先去看看吧，不管怎么说啊，那些钱是必须拿出来的！
得想办法！”
一家人齐齐看向走在身边的张北，忽然觉得这小子好像突然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前不管家里有多忙，他可从来没有过主动往自已头上揽事情的情况。
张志和忽然笑了，黑暗里，嘴角勾起，眼里满是笑意。
不论如何，起码这个儿子好像长大了一些。
看着身边的这三个孩子，他心里也顿时生出了几分希望。
“那行吧，既然你想去看，那你明天就跟你哥一起去看看。
真要有本事把一堆破烂变成钱，那咱家也就过了这道坎了！”
他没想到这次的事情倒是让这个小儿子一下子就长大了，如此看来，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一家五口赶到县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挂了急诊就立刻开始救治。
好在医院值班医生中就有外科医生，而且很尽责，这边还在交钱，那边就已经在安排手术了。
等到半夜，手术成功，众人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下。
尤其是张北，在听到手术成功，基本没有留下后遗症可能的那句话时，眼眶顿时一热，两行清泪瞬间滚落下来。
还好，还好，回来的及时，父亲终于不用变成从残废了。
总算，弥补了一件遗憾了。
看着他这一幕，陈秀英也顿时跟着抹起了眼泪。
只不过，此刻的眼泪是开心和喜悦，再没有了半分伤心。
姐姐张南有些怜爱的摸了摸弟弟的头。
“小北，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都还不知道要跟那些人纠缠到什么时候去呢！”
这一刻，她心里以前对这个弟弟的各种嫌恶也彻底尽去，心里满满都是开心。
这次从家里总共带出来了700多块钱，医院交了500元，一百元留给父母最近在医院的用度，剩下一百多则是带在了身上。
陈秀英虽然觉得儿子一下子带走这么多钱有些不放心，可自已这三个孩子大致还算放心，最终也就没反对。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张北见父亲还在睡，就喊了大哥张东去医院水龙头上洗了一把脸准备离开。
没想到姐姐张南突然也要跟着一起离开。
张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母亲怕兄弟俩乱花钱，特意打发姐姐跟着的。
这是监督啊，张北也不由的一笑。
不过他没有丝毫介意，对他来说，兄妹三人都几十年没见了，能多处一会儿自然开心。
离开医院，在医院门口的早餐摊上吃了油条豆花，喝了热乎乎的豆浆，三个人也都是心满意足，直接出发。
这个时代，这种小县城还没有出租车，也没有城乡公交，只要不是出远门，走路基本还是靠腿。
原本兄弟俩是想要骑自行车的，可现在多了一个姐姐，三个大人骑一辆自行车，那还真不行。
且不说自行车能不能承受，就这冻得硬邦邦的路面，骑将近三十里路，等到了乡供销社，估计人都要摔傻了！
…………
“要账？要什么账？”
“又是来要账的，上面不给钱，老子哪来的钱给他们！欠他们的啊！”
上午八点半，田家庄乡供销社，主任办公室外，张北才刚刚让人进去告知了一声，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很是暴躁的咆哮声。
张北兄妹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还没见面就遇到这么一个场面。
顿时，张东和张南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他们没想到连对方的人都没见到，就遇到了这么一个情况。
就连张北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看来今天这位田福春主任的心情很不好啊！
就在他考虑着等下如何交涉的时候，办公室的房门却是被从里面打开了，刚刚那个带路的办事员走了出来。
“小伙子，田主任让你进去！”
张北转头对大哥和姐姐道：“哥，姐，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
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一位一身藏蓝色中山装，头戴领袖帽的矮个子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低着头看什么资料。
虽然对方已经压制了情绪，可脸上依旧满是怒容，连张北看都没看一眼。
“田主任好！”
张北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微微欠身。
“嗯！”
田福春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了。
“来要账的？哪个单位的？”
田福春的语气很是淡漠。
“张家湾食品厂的！”
“张家湾食品厂？”
听到张北的回答，田福春终于抬起了头。
“咦，你是张志和的小儿子，叫张北是吧？你爸怎么让你来了？”
显然，田福春也认出了张北。
张北赶忙笑笑：“没想到田主任还认识我。
我爸昨天没要回账款，回去村里人在我家闹了一场，就把我爸给打了，正住院呢！”
“什么？被打了？”
田福春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虽然张志和被打是村里的事情，可毕竟根源是他这里没给出应有的账款，这要是闹腾起来，难保不会最终把矛头对准他。
这年头，拍黑砖的事情可并不稀奇。
“你爸伤的重不重？”
看到对方的表情，张北顿时就心里有底了，只是脸上不动声色。
“哦，还好，没太大事，就是一条腿被人打断了！”
在他说完这句的时候，就看到田福春的脸色再次白了一丝，刚刚端起茶杯的手猛然抖了一下，茶水洒在了手上。
“咳，既然这样，那你不在医院里照顾你爸，来这里做什么！”
张北气呼呼说道：“这不是村里人逼得紧，扬言要是再拿不回去账款，就要连我们全家所有人一起打了。
这不，我只能来找田主任您了！”
田福春的脸顿时难看了起来。
要账，要账，每到年关，他的头发就要掉一大把，没想到今年都因此闹出事故了。
他倒是很想直接说直接用库存货物抵消，可他也知道，这根本没人接受。
为这事，这些天都不知道被多少人骂了，反正耳朵一直都是烫的。
“这样啊……”
田福春也不敢此刻刺激张北，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很容易冲动。
父亲刚被打，全家还被全村人威胁，谁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再被刺激一下会出现什么反应呢。
这要当场被打了，他还真没地方哭去。
田福春也不好继续再坐着了，站起来拉着张北坐下，还给张北倒了一杯水。
“张北啊，也不是我这边不给你们结账款，而是年前这段时间要账的人实在太多了，可国家财政紧张，根本就没划拨下来多少钱。
所以我也难啊！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一批商品，你拿走去卖，只要能卖掉，那就是钱！
趁着年前这几天，卖出去应该不难！
这样一来，账也就清了，你们也得到账款了，一举两得，对吧！”
田福春一脸慈祥，像极了一个诱骗小孩子的人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