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高兴的声音，周家磊只是微微笑，然后再次走向前方，更靠近红树林的位置。前面是一片稍微泥泞的海滩，泥土很松软，一脚踩下去，脚底就会稍稍陷进去几厘米。旁边的红树林郁郁葱葱，根部盘旋交错着，看似杂乱无章，却是许多生物的庇护所。
“哎，你等等我，我怕陷下去！”廖婧希迈出一步，几乎半只脚就踩进了泥里，把她吓得惊呼一声，“这泥真软……诶，我的鞋！”
“别慌，往后撤一点儿，踩在稍微硬的地方。”周家磊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来帮她拉了一把。等她稳住脚步后，他才示意她朝更靠海水的那边绕过去，“这样走能好一些，靠海水边一点儿，泥没那么松。”
“呼……好险。这里真是复杂。”廖婧希拍拍胸口，继续提着小木桶，跟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走了几步，她看见前面有一滩浅浅的积水，水面上似乎有鱼苗在游动，立刻兴冲冲地问，“那里是不是有鱼？看着挺多的哎！”
“嗯，应该是虾虎鱼或者泥猛鱼之类的小鱼苗，它们喜欢在红树林的浅水区活动。”周家磊望过去，确认那片水浅且清澈，里面的确闪过不少小鱼的影子，“想抓吗？不过这些鱼都很小，得慢慢蹲下去捞才行。”
廖婧希闻言，二话不说就把木桶往旁边一放，小步跑到那摊浅水边蹲了下来，伸手试探着想去捞。结果那些小鱼见到动静，唰地一下四散游开，动作比谁都快。
“诶！跑了跑了！”她懊恼地嘟囔一句，“这些小家伙太机灵了。”
“别急，抓鱼要讲究技巧。”周家磊晃了晃自已随身带的一个小网兜，“看，这种网兜最适合捞浅水里的小东西了。你不要直接伸手，会把水搅浑，小鱼就逃得更快。”
说着，他轻轻蹲下身来，把网兜往水边缓缓地伸进去，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拍打着水面，发出轻微的波纹。那些小鱼察觉到震动，本能地想远离拍水的那只手，却没想到迎面就是一张张开的网兜。霎时间，有三五条小鱼被兜了进去，还在里面挣扎着。
“这么厉害！”廖婧希看着他将网兜往自已面前一递，里面几条小鱼在水中一弹一弹，倒是鲜活得很。虽然个头不大，但看上去肉质也很鲜美。“这鱼能吃吗？个头也就一指长。”
“可以啊，拿回去炸着吃或者煮海鲜汤都可以。”周家磊笑笑，“不过我们再往里走的话，可能还能遇到更大一点儿的鱼。这里的水太浅，都是些小杂鱼。”
“那还是放回去吧，”廖婧希歪头想了想，“小鱼苗就别糟蹋了，长大了再捉也不迟。”
她说完，从桶里舀了点水，把那些小鱼连同网兜一并倒回了浅水里。小鱼一落水，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快速钻进了红树林的根须之间。
周家磊看着她，面带欣赏：“行，那我们继续往里走。小心别陷到泥里，你跟着我的脚印走就好。”
“好嘞，走咯。”她精神十足，小心地踩着他在前面留下的脚印，时不时东张西望地看看周围。“哎，你刚刚说前面会有‘好货’，到底是啥好货啊？”
“这片红树林里一般会有青蟹、红蟹、皮皮虾、还有一些贝类。只要天气好，退潮够低，就肯定能找到不少东西。”周家磊边走边看，他的眼神犀利，每走几步就会停顿一下，像是在观察地面或是翻找石缝。他忽然指了指前面一块巨大的枯木，说道，“你看那块枯木下面，估计能藏东西。要不要去瞧瞧？”
“当然要啊！”廖婧希两眼发亮，一路小跑过去，蹲到枯木旁，先是伸手想把它扶起来，然后发现那枯木似乎有点沉，她费了好大力气也没移动几分，“好重啊……”
“别硬拽，先把四周的泥巴刨开一些，不然它整个根系都陷进去呢。”周家磊走过来，把钳子往旁边一搁，抄起手来开始撬泥巴。
“明白！”廖婧希急忙蹲下，用手指去扒开枯木周围的湿泥。那泥又潮又软，一不小心她就把指甲弄得黑乎乎的，但她不在意，反而越刨越带劲。“诶，这里好像真的有小洞，不知道是不是螃蟹窝。”
“有可能，要是里面真有螃蟹，你可得小心点。它们一口咬下去可不轻。”
“不会吧，我还从来没被螃蟹咬过呢。”她倒是说得轻巧，可手上的动作却放慢了几分，小心地往外扒泥。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合力总算让那枯木能稍微翻动了。随着“咯吱”一声，枯木的一端被提起，泥坑里立马冒出一只通体呈青黑色的大螃蟹，“哗啦”一下就往外爬。
“哇啊，好大一只青蟹！”廖婧希大叫，忙不迭地后退两步，差点滑倒在泥里，“快，快抓住它！”
“看我的。”周家磊一只手扶住枯木，另一只手敏捷地往前一伸，精准地按住了青蟹背部，再用虎口卡住它的两只蟹钳。那螃蟹夹不着他，只能横着身子乱蹬腿。
“厉害厉害！”廖婧希连声夸，兴奋地凑近看，“这个个头，起码一斤吧？这可不得卖个七八块啊？”
“在我们这里，一斤大青蟹价格更高，不过也得看品相。”周家磊笑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青蟹，看它钳子依旧胡乱摆动，“你别看它狠，其实要抓它也简单，重点就是找准后背或壳边缘，别被蟹钳夹住就行。”
她连连点头，“太好了，今晚可有好吃的了，这青蟹分量足啊！就这只蟹都够我吃饱半顿了。”
“行了，快把它放桶里。小心它夹破花盖蟹，或者被花盖蟹给夹到。”周家磊笑道，把青蟹小心递给她。她接过来放进木桶的那一刹那，还专门从桶里翻出那只花盖蟹，把两只螃蟹分开放，生怕它们互相打架。
等忙完，廖婧希拍拍手，才发现自已双手泥巴糊满了。“哎呀，弄得好脏。算了，有海水就能洗。”
“走吧，再往那边走走看，应该还能找到一些贝壳、螺类。”周家磊指了指更深处，“不过要小心潮水。咱们赶海时间有限，可别一会儿潮水涨了，还没回去呢。”
“没问题！我可不会耽误了回程。”她连连摆手，提起那一桶海货，快步跟在他的身后朝红树林深处去。一路上两人又遇到好些光滑的石头，每一块都仔细查看，偶尔能碰到一两只小螃蟹或小螺，有时候甚至只是海里退潮后残留的空壳。就算没什么收获，也让她觉得乐趣无穷。
走了没多久，前方出现了大片潮间带淤泥，泥面上隐约能看见许多小孔。廖婧希指着那些小孔，好奇地问：“这些孔是招潮蟹的洞吗？还是泥螺？”
“都有可能，不过这里地势较高，海水褪得早，所以可能更多是招潮蟹。你想试试吗？”周家磊放慢脚步，“不过这些小洞深着呢，想直接用手挖很费劲。”
“挖是挖不动。”她环顾四周，“你有没有什么工具？或者说有什么窍门？”
“我带了一把小铲子，不过要想把蟹挖出来，还得灌水或者下套子。”周家磊从身后取出一把小铲子，“你看，先在洞口旁边挖一个小沟，然后把海水往里倒，蟹要是不想憋死，就会往上爬。”
“诶，这么神奇？我倒想见识一下。”廖婧希兴致勃勃，立刻蹲下身来，拿着铲子开始在其中一个孔旁刨泥。“先挖个小沟是吧？然后再……”
“对，找个容器盛海水过来，你那桶里现在有海货，别用那个。你可以看看旁边有没有什么能盛水的贝壳或椰子壳。”周家磊也蹲下来帮忙，“要是实在没有，就只能用手搬海水了。”
“哈哈，那我去找找。”她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搁浅的海面边上竟然飘着个破塑料瓶，估计是海浪带上来的，她皱了皱眉：“唉，海里垃圾真多。”
“确实，所以我们赶海的时候也顺手捡垃圾，一举两得。”周家磊回应道，“不过先用它来装水再说，咱们等回头要是走这边，就顺便把它带回去扔垃圾桶。”
“行。”廖婧希捡起那塑料瓶，跑到稍远处的水洼接了点海水，小心地走回来，把海水顺着那个小沟倒进去。果然，才过了十几秒，就见洞里有动静，随后一只花花绿绿的小招潮蟹就探出了钳子。
“快看，有东西探头了！”她压低声音，紧张得不行，“我要是伸手，会不会被它夹？”
“会啊，招潮蟹钳子可快了。”周家磊好笑地提醒，“不过它的攻击力不算太猛。你要抓它，可以戴手套，或者用小网兜。”
“还是用网兜吧。”她立马把网兜递过去，“你给示范一下。我还没抓过招潮蟹呢，看它这身颜色，还挺漂亮的。”
“那你可别后悔，这东西拿回去能吃是能吃，不过没太多肉。”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把网兜轻轻放到洞口，另一只手像之前抓小鱼那样，在招潮蟹背后拍了拍泥地。招潮蟹本能地往前挪动，一下子就被网兜罩住了。
“抓到了抓到了！”廖婧希拍手，“真有意思，这个比起青蟹、花盖蟹倒是小得多，我估计也就二三十克吧？”
“是啊，这种小蟹要么放生，要么就回去做个油炸小海鲜，吃着也还凑合。主要是有趣。”周家磊把小蟹抖进她的木桶，然后看了看天色，“再往前就是真正的红树林区域，潮水要是涨得快，我们可能就要淌水回去了。”
“啊，那咱们还去吗？我还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皮皮虾呢。”她这会儿越抓越上瘾，尤其是想见识那种鲜活的皮皮虾。前几天在镇上，她见到有人赶海抓了好几斤皮皮虾，个头还挺大。
“去吧，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周家磊往腕表上一看，“但是要快一点儿，万一潮水涨了，我们往回走就会麻烦。”
“好，那我们加快脚步！”廖婧希立马把塑料瓶也一并带着，心想一会儿离开再把它扔掉。两人继续往更深处走，途中他们绕过几处淤泥坑，有时也会见到几条细长的弹涂鱼跳来跳去。她想抓，但那些弹涂鱼机灵又滑，一靠近就嗖地蹦得老远。
“别追了，别追了。弹涂鱼是出了名的难抓。”周家磊失笑，“再说了，它肉也不多。”
“我就想试试，看看我这新手运气好不好嘛。”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可惜，失败了。”
“你看右前方，那片水洼要大一些，泥底比较硬，皮皮虾喜欢藏在那种地方。我们围过去看看。”他说着，朝右侧指了指。那里确实有一片较大的水洼，周围散布着一些空贝壳，显得颇为寂静。
“太好了，走！”她兴高采烈地跑过去，蹲到水洼边，试图往水里探头看清楚水底。可是阳光折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反倒有些晃眼。
“皮皮虾一般都挖洞，你要先看看水洼边缘有没有洞口或者细长的泥道。”周家磊解释，同时拿起钳子去戳了戳水里的石块，“不过不是所有洞里都有皮皮虾，有些只是空洞。”
“懂了，那我就找找看。”她沿着水洼边转了半圈，果然发现有一个圆润的泥洞，洞口不大，“这里，这里看着挺像。”
“那你就用手指或者竹签去捅捅，感觉一下洞是否通向深处。”他说着，递给她一根细竹签，“小心别被躲在里面的虾钳到。”
“好！”她接过竹签，轻轻伸进洞口，慢慢往里探。大约探了三四厘米，就感觉到轻微的阻力，还伴随着一点振动，“我……我好像戳到什么东西了！”
“别急，把竹签轻轻出，然后用小铲子把泥挖开。要是里面真有皮皮虾，它往外跑的时候，你用钳子或网兜拦住就行。”
“明白！”她小心翼翼地收回竹签，屏住呼吸，用小铲子一下一下地挖洞口四周的泥。不一会儿，一个湿漉漉的虾尾就从泥里露了出来，随后猛地往外一蹿！
“在这儿！”廖婧希大惊，赶紧拿网兜去挡。那皮皮虾被她拦了个正着，刚落进网兜里，就拍打着尾巴，“啪啪”直响。她紧张地把网兜往上一提，再仔细一看，“哇，这皮皮虾还挺大！”
“有七八厘米长吧，算不错的个头了。”周家磊接过网兜，把皮皮虾拿在手里端详。它的甲壳呈浅青色，尾部还泛着淡淡的花纹，“赶紧放木桶里，别让它跳出来。”
“好好好。”她迫不及待地把皮皮虾放进桶里，开心得不行，“终于抓到皮皮虾了！我就说运气好嘛！”
“你运气确实不错，今天第一次跟我赶海，就有这么多收获。”周家磊看看她那笑容，忍不住也露出欣慰的表情，“不过咱们差不多该往回走了，再不走潮水可就要往上顶了。”
廖婧希一听，恋恋不舍地看看前方深处的红树林，“还想再多抓几只皮皮虾呢……好吧，下次，下次咱们挑大退潮的时候再来。”
“行啊，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我带你。走吧，现在先回去，别等海水倒灌进来，那就麻烦了。”
两人打道回府，一路上她还看着桶里不停“打架”的螃蟹和皮皮虾，心情激动。走到稍浅的泥沙区时，她找了片干净一点儿的海水把手清洗干净，同时把那只塑料瓶也捡着带走，准备离开海滩时丢进垃圾桶。
快到海岸时，潮水果然开始上涨。浪花一层层涌来，淹没了先前他们走过的足印。廖婧希看着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忍不住感慨：“赶海真的太有意思了！尤其是抓到大螃蟹、大虾的那一刻，满满的成就感。”
“你喜欢就好。”周家磊眯着眼，看海风拂过她的发梢，倒觉得她神采奕奕的样子比什么海货都更迷人。可他并没有说出这番心思，只是笑道，“快走吧，回去把花盖蟹、青蟹还有皮皮虾做一顿大餐，你今晚可有口福了。”
“嘿嘿，那我就厚着脸皮不客气啦。”她咧嘴笑，将脚步跨得更轻快，“这木桶也挺沉的，你要不要帮忙提？”
“我来吧，你都提了半天了。”他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木桶，两人并肩踏上海滩。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木桶里的螃蟹还不时翻动，似在诉说这一天的精彩。
回到岸边时，周家磊先把装满海货的桶提到岸上，又顺手从路旁的垃圾桶旁取了个大塑料袋，包裹住塑料瓶和其他垃圾扔掉。廖婧希也把手里的污泥再一次冲洗干净，拍了拍手，带着由衷的满足感长舒了一口气：“今天真是充实啊，我从来没想到赶海能这么好玩。”
“赶海嘛，图得就是个乐趣和收获。走，我先送你回去。”他说着，示意她先往回走，自已则拎起那桶沉甸甸的螃蟹、螺类和皮皮虾，紧跟在后。
海风吹来，天边最后一抹亮光也渐渐退去。一天的赶海结束了，可廖婧希心头依旧回荡着那份激动与喜悦。“下次，我一定还要来——”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并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走在她身旁的周家磊注意到她抿着嘴角，“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了？”
“也没什么，”她笑意盈盈，“就是突然觉得，能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也挺不错的。”
“当然不错。”他回过头，看着不远处已经开始涨潮的海面，“海不止有无尽的波涛，也有无数的宝藏，只要你愿意花时间去挖掘。”
“哈哈，你以为我就是乱戳吗？我可是心里有数的。”
周家磊微微偏头，瞥了廖婧希一眼，笑意在他嘴角蔓延。他手里的那把钳子看起来很普通，就跟村里最常见的鱼钳一样，可用起来却十分顺手。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腕巧妙地转了转，果然没多大功夫，石块下就“咔哒”一声，有什么东西被他给夹住了。
“哎，你真有收获啦？”
“嘘！”周家磊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石块边缘。“别吓跑它了。”
话音未落，他把钳子往上一提，一条小小的石斑鱼就被他从石缝里钳了出来，拼命甩尾，带着海水味的泥沙，直甩得水花四溅。
“还挺肥啊！这小石斑，拿来做个酱油蒸应该不错。”
“小石斑？”廖婧希凑过去，认真打量着。那条鱼不到一斤重，身上斑纹深浅错落，鱼鳍还扑腾得挺厉害。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石斑鱼在海鲜市场可是贵货呢！”
周家磊笑笑，将鱼放进木桶里：“你要是在村子里常住，吃这种野生小石斑倒是稀松平常，毕竟我们这边礁石多。只不过，能这么顺利地从石缝里掏出来，还是要看运气。”
“什么运气？我看你是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吧。”廖婧希一边拖着木桶，一边故作惊叹地盯着他，“你一过来就直接伸钳子，丝毫不耽误，看来真是有经验！”
“那是当然，从小在这长大的，闭着眼都能摸到哪里可能藏鱼。”他嘴角翘了翘，一脸得意，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巴，“走，往红树林那边走，水更深一点，鱼虾蟹更多。”
“好嘞！”她答应得利索，拖着桶跟在后头，脚步颇为轻快。
两人并肩走着，脚踩过退潮后的泥沙，海水时不时漫上脚面。沿途，树影婆娑的红树林就像一片天然屏障，将大片海湾半包围。那些盘根错节的红树下头，往往也藏着不少海货。
“周哥，你说那里面会有什么？大鱼？大虾？”廖婧希握紧手中的小耙子，她已经迫不及待想伸手捞点什么了。
“你称呼我周哥，我还真不太习惯。”周家磊突然笑起来，侧头看了她一眼，“你要是跟我同龄，还是客气点叫我‘磊哥’也行，反正随意。”
“噗，你这人怎么回事，还讲究这个啊？”她不由得笑了出来，“好，那我就叫你‘磊哥’，总行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