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沈风眠己经蹲在门槛上擦那双老布鞋，菌丝在鞋头绣出的小锦鲤正啃食着昨夜沾上的桃木屑。
宋清尘的钢笔尖忽然在门框敲出三声脆响，菌丝锦鲤应声跃起，尾巴上粘着的糯米纸被风撕成半透明地图——正是邻村小学的平面图。
"钱校长在教师宿舍楼前摆了早茶摊。"宋清尘用钢笔挑起菌丝织成的导航网，晨光里漂浮的菌斑组成"教师签到表"的虚影，三个红圈正随着糯米香移动。
沈风眠把菌菇耳钉别正，菌丝立即在她鬓角编出朵素净的绢花。
经过晒谷场时，昨夜吞噬招聘启事的菌王突然从瓦罐里探出头，菌伞上浮现出钱校长油光发亮的脑门倒影。
邻村小学的百年槐树下，本该热闹的招募点冷清得能听见蝉蜕落地的声音。
三个抱着教案的年轻教师远远望见沈风眠，立即用课本遮着脸往办公室退，其中一人的帆布包上还粘着菌丝标记的"重点目标"荧光粉。
"这不是咱们的扶贫状元嘛。"钱校长端着紫砂壶从传达室踱出来，壶嘴正对着公告栏上新贴的《优秀教师留任奖励办法》，"我们村小今年要参评镇重点，沈同志总不忍心让娃娃们抱着空课表哭吧？"
沈风眠摸到菌菇耳钉微微发烫，菌丝正顺着她的脊梁往下爬，在腰带内侧拼出"去年挪用营养餐补助"的举报材料目录。
她笑吟吟地将教育帮扶计划书展开，纸张边缘的菌丝自动修补了被虫蛀的窟窿："钱校长门前的糯米糍都裹着花生馅，怎么教育这块饼，偏要独吞呢？"
槐树突然扑簌簌抖落一阵菌雨，宋清尘的钢笔不知何时在树皮上刻了道波纹。
菌丝锦鲤突然从计划书里跃出，叼着半块糯米糍精准投进路过的拖拉机驾驶舱——那是镇教委王主任侄子的车。
钱校长的紫砂壶盖发出瓷器相撞的细响，他肥厚的手指捏住沈风眠递来的津贴明细表，表格里的数字突然被菌丝缠绕着往上跳了两格。"双倍津贴？"他的瞳孔缩成两颗发霉的黄豆，"沈同志这是要把我们村小抽成空壳子啊！"
"去年全镇联考，贵校六年级数学平均分比我们帮扶的村小低了21.5分。"宋清尘突然开口，钢笔尖在槐树上勾出一串荧光算式，"如果按照这个斜率发展，今年贵校可能需要额外申请......"菌丝适时在他掌心聚成个"教学事故"的印章图案。
围观人群里突然响起快门声，镇电视台记者肩头的菌丝摄像机正闪着红光。
钱校长额角的汗珠滚进紫砂壶嘴，他突然抬高嗓门："我们新聘了省师范的毕业生！"话音未落，菌丝锦鲤突然从树冠俯冲下来，尾巴扫落的槐花拼成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轮廓。
沈风眠感觉耳钉开始发烫，菌丝正沿着她的血管绘制出小周家到村小的最短路线图。
她将计划书翻到教师培养方案那页，菌斑自动在"进修补贴"栏开出朵牡丹花："有些种子啊，在盐碱地也能发芽，但要是挪到营养土里......"
拖拉机突突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王主任的侄子举着半块糯米糍跳下车："舅让我捎话，镇里要建个教师交流示范点。"菌丝摄像机立即对准钱校长抽搐的腮帮子，他紫砂壶里的普洱茶突然开始沸腾，菌丝在里面游出个"危"字。
宋清尘的钢笔在沈风眠掌心画了个圈，菌丝立即编织出小周家窗台上那盆奄奄一息的君子兰。
当钱校长气急败坏地扯下公告栏上的奖励办法时，菌丝锦鲤突然从君子兰虚影里叼出本泛黄的支教日记，扉页上的钢笔字正在晨光里舒展成春藤模样。
沈风眠望着被撕碎的奖励办法在空中打旋，菌丝耳钉突然传来灼烧感。
她转头看向教师宿舍三楼某扇半开的窗户，菌丝正从窗缝里递出来半截粉笔头——那是小周批改作业时最爱的朱红色。
沈风眠指尖捻着那截朱红粉笔头，菌丝耳钉突然在耳垂上转了个圈。
菌丝锦鲤从她袖口游出，尾鳍扫过三楼窗台积灰的君子兰叶片，枯萎的叶脉瞬间洇出翡翠色汁液。
"周老师，君子兰喝饱了晨露是要开双生花的。"她仰头对着半开的窗户轻声道，菌丝顺着墙缝爬进窗棂，在斑驳的窗台上织出两朵并蒂兰的虚影。
阁楼传来木梯吱呀声，小周沾着粉笔灰的眼镜腿突然被菌丝缠住。
他踉跄着扶住书架时，菌丝己经将他昨夜藏在教案夹层里的师范毕业证书轻轻抽了出来，证书边角破损处正被金丝菌修补成麦穗纹样。
"我母亲上个月查出尿毒症。"小周突然攥紧褪色的窗帘布，菌丝在他指缝间渗出淡红痕迹，"钱校长答应预支三年工资，条件是签十年服务期合同。"
沈风眠的菌菇耳钉突然迸出细碎荧光，菌丝沿着墙砖缝隙钻进阁楼，在堆满输液管的矮柜上聚成算盘模样。
金线菌珠噼里啪啦跳动："诊疗费缺口七万八，钱校长预支款六万，帮扶计划特困教师补助八万。"
阁楼木地板突然震颤起来，菌丝锦鲤叼着个铜钱形状的菌斑跃出地面。
沈风眠伸手接住时，菌斑自动展开成未来三年村小扩建规划图，在建的教师公寓楼标着醒目的"医疗绿色通道"标识。
"您看这个。"她将规划图覆在小周颤抖的手背上，菌丝立刻沿着他掌纹游走，"下个月县医院就要在我们帮扶村设透析分点，特快公交首通镇卫生所。"
阁楼忽然灌进穿堂风，菌丝织就的规划图被吹成蒲公英模样，每个菌斑降落伞都映着不同画面——戴眼镜的年轻教师在多媒体教室讲课，帮扶村小的荣誉墙上新增了省级教学能手证书，还有透析室窗外摇曳的君子兰花丛。
晒谷场方向突然传来菌王低沉的嗡鸣，沈风眠腕间的菌丝手链应声绷首。
她拉着小周翻过学校后墙时，菌丝正在荒废的沼气池上搭出彩虹桥，桥那头站着个穿补丁围裙的妇人，脚边竹篮里躺着三支胰岛素笔。
"妈？"小周的声音卡在菌丝织就的彩虹里。
菌丝锦鲤突然从妇人竹篮跃出，尾鳍扫过她浮肿的脚踝时，皮肤下淤积的水肿竟化作晶莹的菌露滴落。
三天后的晌午，当小周搀着母亲走进帮扶村小时，菌丝早把夯土操场铺成了星空模样。
二十几个孩子举着菌丝编织的星座模型围上来，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脚往周母手里塞了朵荧光菌菇："奶奶，这是能治腿疼的月亮菇！"
周母枯槁的手指突然被菌丝缠住，菌菇在她掌心绽放成微型透析仪的模样。
宋清尘适时递来温在菌丝保温箱里的药膳，菌斑在瓷碗边缘拼出"每日申时服用"的提醒。
"这些孩子......"周母望着正在用菌丝修补课本的孩子们，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
她突然扯住儿子洗得发白的衬衫下摆，"在这教书写字，比在钱校长那当个假账本强！"
正当沈风眠要把签好的协议收进菌丝档案袋时，晒谷场方向突然炸开声闷雷。
菌王顶着焦黑的菌伞从瓦罐里蹦出来，伞盖裂痕正拼成王大叔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读书能当饭吃？"王大叔举着豁口陶碗在井台边跺脚，碗里浑浊的米酒突然被菌丝染成血红，"俺家二娃跟着沈娘子认了两年字，昨个不还是把九九表认成蝌蚪文！"
菌丝锦鲤突然从井底冲天而起，尾鳍甩出的水珠在空中凝成份成绩单。
宋清尘的钢笔尖轻轻一点，那些歪扭的分数突然被菌丝重新排列组合——语文62分底下的菌斑显露出王大叔偷偷让儿子熬夜编竹篾的监控画面。
沈风眠刚要开口，东南山坳突然卷来阵裹着铁锈味的风。
菌丝耳钉剧烈震颤起来，她望见远处盘山公路上有辆黑色轿车正在颠簸，车顶天线上粘着的菌丝正拼成个"鑫"字轮廓。
更蹊跷的是，山雀们衔着的菌丝突然都朝着工厂旧仓库方向飞去，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菌丝竟渐渐聚成地基桩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