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菇干滚落的声音还未消散，沈风眠己经扯下围裙冲出门去。
晾晒架上翻飞的合同纸页刮过她的马尾辫，在月光下划出青绿色的残影。
她边跑边将发圈咬在齿间，发丝被夜风扬起时，正巧撞见合作社大婶们举着搪瓷碗要给她盛鸡汤。
"丫头喝口热乎的——"
"婶子帮我温着！"话音未落，人己经穿过晾晒着灵芝粉的竹匾。
菌丝在她鞋底炸开细小的荧光，像星子坠入泥地。
实验室铁门被撞开时，警报器的红光正随着菌丝蠕动忽明忽暗。
李教授背对着门站在培养箱前，白大褂下摆沾着诡异的靛蓝色菌斑，手里试管晃动的液体竟泛着与合同相同的青绿色。
"用松木屑替代桦木屑的方案，我早说过会破坏菌种代谢平衡。"他转身时，镜片折射出冷光，将沈风眠钉在满地狼藉的培养基碎片上，"沈老板非要迷信什么'古法培植'，现在β-葡聚糖浓度飙到237%，足够让合作商告我们欺诈。"
沈风眠蹲身捻起一撮荧光菌丝，指尖传来细微的麻痒。
菌丝突然在她掌心蜷成问号形状，又迅速被李教授踩碎的玻璃碴切断。"三天。"她突然开口，沾着菌丝的手掌撑在操作台上，"给我七十二小时重新调整培养参数。"
"你知道培养皿异变的菌株每小时都在增殖吗？"李教授将检测报告拍在显微镜旁，震得隔壁温箱里的菌包簌簌发抖，"现在立刻停产销毁，或许还能保住..."
"保住您学术清誉是吧？"沈风眠突然笑出声，从裤兜摸出个油纸包。
层层展开后，半块菌丝饼正散发着琥珀色微光，"今早孙二伯家母鸡误食变异菌种，结果下了双黄蛋。"她将菌饼掰碎撒进废液桶，靛蓝色菌斑触到碎屑竟开始褪色。
警报器突然发出尖锐爆鸣，两人同时转头。
温控箱显示器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菌丝穿透玻璃窗在墙壁上游走，竟组成密密麻麻的方程式。
沈风眠突然伸手按住配电箱，跳闸的瞬间，所有菌丝齐刷刷转向她的方向。
铁门吱呀轻响，宋清尘握着竹骨伞斜倚门框。
伞尖垂落的菌丝灯笼映得他眉目温润，仿佛带着整个春夜的暖意走来。"李教授，去年大雪封山时，眠眠用菌丝织的保暖毯救了十二户人家。"
他说话时，伞面旋转着落下荧粉，将满地玻璃碊染成星砂，"那些毯子的β-葡聚糖含量，比检测仪上限还高出五倍。"
沈风眠感觉后背贴上熟悉的温度。
宋清尘的掌心覆住她攥紧的拳头，菌丝立即从她指缝钻出，在两人交握的手腕缠成同心结。"
三百斤变异菌种，今早刚做成促生长剂。"她感觉丈夫的呼吸拂过耳畔，"宋家果园的枯桃树，此刻应该开第二茬花了。"
李教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白大褂上的菌斑不知何时蔓延成凤凰纹样。
他摘下眼镜擦拭，却看见镜片上凝着菌丝编织的经纬线。
窗外传来合作社大婶的笑骂，她们正把滞销的菌菇干抛向空中，荧光孢子落在晾晒的粗布上，竟晕染出比苏绣更精致的纹路。
"明天日出前..."沈风眠将发圈重新扎紧，菌丝顺着她的动作在发梢结成流苏，"我会让所有β-葡聚糖数值乖乖列队。"她转身时，宋清尘伞尖挑起的荧光正巧照亮培养箱，变异菌株突然集体转向，如同百万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警报器残留的红光里，李教授终于注意到那些菌丝涌动的规律——每当沈风眠靠近，它们就会拼出模糊的太极图案。
凌晨三点的实验室突然暗了下来，菌丝编织的太极图在黑暗中流转着幽蓝荧光。
沈风眠后撤时撞翻了试剂架，玻璃瓶坠落的瞬间，宋清尘伞尖一挑，菌丝灯笼精准兜住了所有容器。
"等等！"沈风眠突然按住李教授要去擦除方程式的手。
她发梢的荧光流苏垂落在培养箱观察窗上，变异菌株突然集体转向，在玻璃表面拼出个歪歪扭扭的"酉"字。
合作社大婶们端来的鸡汤在恒温箱顶上冒着热气，油花在菌丝映照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沈风眠舀起半勺热汤，菌丝竟像嗅到鱼腥的猫儿般追着汤匙游走。"李教授，您最后一次校准培养液PH值是什么时辰？"
"当然是标准流程的午时三刻......"李教授突然僵住，白大褂上的凤凰纹样振翅欲飞。
他扑到操作台前翻开记录本，钢笔水渍在凌晨的月光里晕染成深蓝色，"见鬼！
松木屑发酵时会产生酸性代谢物，培养液应该在酉时......"
菌丝突然在沈风眠指尖聚成钟表形状，荧光孢子凝成时针指向下午五点。
宋清尘轻笑出声，伞面旋转时抖落的荧粉落进培养液，靛蓝色菌斑如同退潮般缩回试管底部。
"锦鲤娘娘显灵啦！"扒在窗外的孙二伯突然怪叫，怀里母鸡扑棱着翅膀下出第三枚双黄蛋。
蛋壳碎裂的脆响惊醒了呆滞的众人，只见沈风眠正把菌丝缠在竹筷上，蘸着鸡汤在检测仪外壳画符咒似的曲线。
李教授夺过竹筷时，菌丝突然钻进检测仪通风口。
众人屏息间，仪器发出老牛反刍般的咕噜声，显示屏上237%的数值开始规律下降。"原来酸性环境会刺激菌种过量分泌β-葡聚糖！"他猛地扯开领口，凤凰纹样振翅落到显微镜载物台上，"快拿松针灰！
要雷击过的！"
合作社大婶们变戏法似的捧出个陶罐，去年惊蛰被劈焦的老松树灰还带着硫磺味。
沈风眠抓了把灰烬撒进培养液，菌丝立即裹着灰粒沉底，在玻璃器皿底部铺成星图模样。
警报器的红光不知何时变成了柔和的橙黄色，像极了晾晒架上新染的晚霞布。
"给我调十七组不同酸碱度的对照样本。"李教授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星砂，沾染的菌斑己化作流云纹，"小沈你来记录孢子增殖速率，宋先生麻烦用伞骨测量菌丝延展张力......"
宋清尘的竹骨伞在温控箱前撑开，伞面投影竟与菌丝拼成的太极图严丝合缝。
沈风眠咬着铅笔记录数据时，发梢流苏垂落的孢子在地面滚出等差数列。
窗外传来合作社姑娘们清点菌菇干的脆响，每声计数都恰好卡在仪器提示音的空隙里。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培养箱显示器的数字稳稳停在98.7%。
李教授举着七十二页手写数据，镜片后的血丝里跳动着兴奋："改良后的古法培植配合现代......"
"沈老板好大的阵仗！"吴老板带着西个黑衣汉子撞开铁门，鳄鱼皮鞋碾碎了门边的荧光菌丝。
他指尖夹着的合同复印件簌簌作响，页眉处韦家果园的公章突然开始渗血似的红渍，"听说你们用超标三倍的菌种坑骗果农？"
实验室突然静得能听见菌丝爬行的沙沙声。
沈风眠慢条斯理地绾起荧光流转的长发，发髻里别着的竹签正是昨夜宋清尘伞骨削成的。
她转身时，身后培养箱里的菌株突然集体转向，百万个"士兵"的菌帽齐刷刷对准了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