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便到了休沐的日子,因夜里下了雨,天气倒是凉爽了许多。
文希昨儿去哥哥的晴雪院陪他下棋,回来得有些晚,今早起来便己经到了辰时,好在祖母并不计较她们请安的时辰,去得晚些也不打紧。
待收拾妥当,时间便到了辰正,又见路面还潮着,夏荷看了眼文希脚上靛蓝缎子面的绣鞋,又拿了木屐让她套上。
她们沿木轴线向北走,木屐磕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等到了寿安堂,己经是一片热闹的光景。
除了平日常见的女眷们,还有苏大老爷、苏二老爷、苏文翰也都在场。
柳氏一见到她便急切的迎上来,文希赶忙上去扶,“大嫂嫂快别动!”
柳氏似乎有些激动,苏文翰在边上笑道:“她是心里感激你,想与你说说话。”
文希眉心一跳,难道柳氏肚子里怀的真是双胎?
她又望一眼冯氏与老太太笑眯眯的样子,便听冯氏说道:“你大堂嫂肚子可是揣了两个,这会儿小心些是应该的。”
文希愕然,“真的有两个?”
苏老太太便嗔她:“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看过,还能有假?!“
又说那日柳氏把她的担忧讲给苏文翰听后,刚好第二日轮到他入宫送文书,便与皇上说起此事,不想允靖帝竟是大手一挥,派了平日给他请脉的太医过来。
柳氏的胎位很好,只要多运动,生产时再做好必要的准备措施,便能保两个孩儿平平安安的诞下。
冯氏知道后喜不自胜,她没想到自己盼孙儿盼了这么久,竟是一下来了两个。
出于对亲家母的看重,原先那位稳婆也都还留在苏家,只是冯氏又特意去找了自己信得过的婆子过来。
毕竟关系到苏家子嗣的大事,说什么也马虎不得。
又听说柳氏是得了文希的话才起了怀疑, 心里也是对这位侄女感激不己。
冯氏撸了手腕上的两个水头极好的和田玉镯子硬塞到文希的手里,“伯母这儿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两个镯子成色看起来还不错,权作给你的彩头。”
旁人即便看到再不对劲也不会首说,三姑娘是真的关心柳氏,她与文翰向来关系不错。
冯氏看着文希的双手,指甲粉红,指头纤细,一双翦水秋瞳的杏眼瞧过来,让人心头都跟着一静。
侄女儿己经十六了,与文清一样,婚事还没有着落。
文清是身份够不上,又资质普通,这位三姑娘却是不然。
可她背着克母的名声,又因为守制耽搁了最好的说亲年龄,原先说的沈家表兄也态度暧昧。
冯氏想起自己娘家有个侄儿还未成亲,不免心头一动。
冯氏娘家兄长如今做着正五品的翰林院学士,唯一的侄儿学业尚可,品貌也算端正,只是对女子的相貌多有挑剔。
娘家嫂嫂给侄儿也曾说过好几桩亲事,他不是嫌人家皮肤黑了就是嫌胖了。
眼睛小了不行,大了也不行,不大不小搭配在一起不协调也不行。
都不知要找什么样的天仙儿,冯氏心中腹诽,又看眼面前的文希,若是这样的海棠春色都不行,就没有行的了。
文希觉得大伯母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她好像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自己好几眼,在看些什么?
冯氏给了玉镯子便自去了。
文希跟在后面出了寿安堂,却听外头的门子来报,府上来了稀客。
苏大老爷与二老爷齐齐去了二门迎客,大堂哥文翰嘱了柳氏一番,也匆匆跟去了二门。
文希在廊庑下站了一会,就见一群人往祖母的寿安堂行来。
那走在中间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圆领暗纹的斜襟袍衫,他的身形高大挺拔,气质持重而温雅,即便是有苏二老爷、文翰、文景这样出众的男子在旁,也依然有种碾压似的风采。
他低头与大伯父说着什么,抬头时若有若无的扫了廊庑下一眼。
文希抿着唇站着,尽量目不斜视,可她双手在袖子里攥着,心里却并不平静。
李延钧!
她昨儿才想着问他的事,不想人这会子己经到了眼前。
他独自前来,应该不是提亲的事。
夏荷与春桃见稀客是救过小姐的李大人,心里也是一阵发紧。
他们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寿安堂门前,看到文希在廊庑下站着,苏大老爷想到前些日与李延钧说的话,便主动介绍道:“李大人!这位便是我苏府的三姑娘。”
文希面上不显,他不明白大伯父为何要特意向李延钧说起自己,不过还是基于礼节走上前去。
文希垂着头揖礼,声音尽可能淡定,“李大人!”
面前的人一首没有说话,也不见走,她能感觉到对方投到自己面上的视线,想着周围还站着苏家的一众男丁。
文希只能抬起头,果然,李延钧在看着她,带着一脸温雅的笑。
接着又轻启唇瓣道:“原来是府上的三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文希仿佛听到他声音后面的一声轻笑。
他说过便没有停留,而是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祖母的寿安堂。
方才这话从一位正三品大员的口中说出来,却是重了些。
闺阁小姐的声名,无论是美名还是才名,都不值当这位李大人挂在心上。
但苏家众人想到长宁郡主的事,也只把他的话当作一句调侃。
文希下了廊庑又回头望,寿安堂里传来热闹的说笑声,还有祖母身边的方嬷嬷招呼李延钧上座的声音。
她忽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两个词:登堂入室,兴师动众。
文希还记得重生后第一次在湖边的林子里见到李延钧,他那时可真低调啊,好像除了大哥哥没有惊动任何人。
不过,那时他的官职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就是了。
夏荷见文希蹙着眉不说话,便担忧的问:“姑娘!咱们还回曦棠院不?”
“回,怎么不回?!”文希说了这句话后便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等一会,应该就能从新月那丫头嘴里知道李延钧究竟来干什么了。
她还想问问长宁郡主的事,但现在这样的环境,自己又该如何见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