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的宅邸灯火通明,庭院里的喷泉在夜色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大理石台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连空气里都浮动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精致。
凌妤站在门前,指尖在门铃上悬了一瞬,最终还是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大小姐回来了!”管家陈叔一见到她,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忙不迭地迎上来接过她的包,“老爷一首念叨您呢,说您好久没回家了。”
凌妤微笑点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客厅。
凌父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文件,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眼里瞬间亮起欣喜的光:“妤妤!”
他放下文件,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她,眉头微蹙:“怎么又瘦了?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
凌妤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温声道:“爸,我没事,最近项目有点多,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啊,总是这样……”凌父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今晚让厨房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好好补补。”
凌妤笑着应下,余光却瞥见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两道身影。
“姐姐!”凌姗穿着一身浅粉色连衣裙,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小跑着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你终于回来啦,我都想你了!”
凌妤嘴角扯出一抹淡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嗯,最近有点忙。”
如果不是知道凌姗背地里那些小动作,她或许会喜欢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妹妹。
梅襄跟在凌姗身后,妆容精致,笑容恰到好处:“小妤回来啦,工作辛苦了吧?我让厨房炖了汤,待会儿多喝点。”
凌妤点头:“谢谢梅姨。”
梅襄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笑道:“听说景氏的合作谈得很顺利?景遥那孩子能力不错,你们合作愉快吧?”
——试探。
凌妤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嗯,景总很专业,项目推进得不错。”
梅襄笑意更深:“那就好,年轻人多交流是好事。”
凌妤没再接话,只是转身走向餐厅。
……
饭桌上,凌父不停地给她夹菜,眼里满是关切:“这个清蒸鱼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尝尝看味道变没变?”
凌妤低头尝了一口,点头:“很好吃,和以前一样。”
凌父欣慰地笑了,又给她盛了一碗汤:“多喝点,补气血的。”
凌姗在一旁乖巧地吃饭,偶尔插几句话,语气天真烂漫,仿佛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妹妹。梅襄则时不时抛出几个看似关心实则试探的问题,凌妤一一应付,心里却渐渐升起一丝不耐。
——这个家,永远是这样。
表面温馨,内里却暗流涌动。
吃到一半,凌父忽然开口:“对了,下周末有个慈善晚宴,主办方特意邀请了我们凌家。妤妤,你代表家里出席吧?”
凌妤筷子一顿。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刚要拒绝,就听见梅襄柔声道:“小妤要是不想去,不如让姗姗去一次?她也该学着接触这些场合了。”
凌姗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凌父。
凌妤轻笑,放下筷子:“不用了,我去。”
话音一落,凌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餐巾。
凌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高兴地点头:“好,那就妤妤去。”
梅襄神色不变,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妤一眼。
……
晚餐后凌妤独自走到露台。
初秋的风裹挟着桂花的香气,远处城市灯火像一片坠落的星河。
凌妤掏出手机,景遥三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还悬在对话框顶端:「合同第七条需要当面确认」。
她回复道:「在凌家,改日再谈」。发送键刚按下去,身后就传来水晶珠帘晃动的声响。
"姐姐怎么躲在这里?"凌姗端着两杯红酒走过来,递给她其中一杯,"姐姐不是向来最讨厌这种宴会吗?怎么这次忽然要参加了,是不是因为景总也..."
凌妤锁上手机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是不喜欢,"她没接酒杯,"但更不喜欢看你得意。"
凌姗的笑容僵在脸上,杯中的酒液晃了晃。"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去年董事会前夜我办公室的监控故障,"凌妤指尖轻轻点着手机边缘,"上个月城南地块的底价泄露,还有上周突然出现在我车上的监听器。"
露台阴影里,凌姗的脸色逐渐苍白。
远处传来凌父呼唤的声音,凌妤接过那杯红酒将它尽数倒进一旁的花盆。她伸手整理凌姗并不凌乱的衣领:"姗姗,玩火的时候,记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父亲再三挽留,凌妤最终还是借口公司事务离开凌家。
车载导航明明设置的是公寓地址,等她回过神时,挡风玻璃上己经映出墓园铁栅栏的轮廓。
远处闷雷滚动,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特有的土腥味,这让她想起言理最后那个夜晚
——也是这样的雷声,混着血腥气灌入她的鼻腔。
守着墓园的老人认出她来,默默递来一把黑伞。
凌妤摇摇头,任凭渐密的雨丝打湿发梢。
言理的墓碑在墓园东南角,周围栽着白山茶。此刻那些花瓣被雨打得低垂,像一群俯首的白鸽。
"抱歉…来看你都没带你喜欢的白玫瑰。"她蹲下身,指尖拂去墓碑照片上的水珠。
少年永恒定格在十七岁的笑容刺得她眼眶发烫。
雨势渐大,水珠顺着她的下颌滴在青苔斑驳的碑座上,仿佛时光倒流回那个绝望的雨夜。
她记得言理的血是怎样把雨水染成淡粉色,记得他最后贴在她耳边说的"别哭",记得绝望里他拼尽全身力气也要说出口的告白,记得自己嘶哑的喉咙再也喊不来救援,记得他在她臂弯里逐渐丧失的体温。
视线被雨水模糊。
正如少年在她记忆里的模样,一点点变得不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