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渡的清晨总是被浓得化不开的灵雾拥抱,溪畔桃林的暖红与新翠在雾中晕开成朦胧的霞彩。
夙晏旻坐在溪边一块圆润的暖棕色卵石上,小小的赤足浸在清澈微凉的溪水里,几尾近乎透明的指长小鱼正顽皮地啄吻着他的脚趾。
他低着头,专注地凝视着掌心。
掌心里是几颗昨日小虎从溪滩上捡来的半透小石子:一枚粉中透紫,如一瓣凝固的桃花朝露;一枚鹅黄温润若初凝的脂玉;一枚浅碧如柳芽初萌;一枚深青如寒潭沉璧。
他微微张开的小嘴,小心翼翼地,如同含着一滴随时会破碎的初露,极其轻柔地吸了一口气。
这并非普通的呼吸。
随着胸脯微不可察的起伏,桃林中弥漫流转的精纯木灵雾气,如同受到无形的牵引,竟化作一缕极细、几乎淡至透明的乳白灵丝,悄然汇向他微启的唇齿之间。
灵气细流并非狂涌,而是如同春雨浸润枯壤,带着温润自然的韵律渗入。
然而,就在灵丝触及唇畔的刹那——
“噗!”
一股奇异紊乱的力量陡然自他稚嫩的经脉中反冲!
如同平静溪流突遇暗礁阻滞!
那缕纤细乳白的灵气细流瞬间如同被投入火堆的雪屑,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他唇边炸散成一小团闪烁即逝的碎芒光点,旋即消融在的空气里。
第一次尝试引动外界灵气入体,失败!
夙晏旻纯净的黑眸里闪过一丝茫然无措的困惑。
他下意识地蜷紧了的小脚趾,几尾啄吻他的小鱼受惊般甩尾钻入了卵石缝隙。
不远处,依着一株垂丝老柳旁的老树根下,墨无痕斜倚着一方被岁月磨出温润色泽的青石,墨袍如夜色铺陈草地。
她手中并未执笔,目光也未落在夙晏旻身上,仿佛只是在看柳丝拂过水面漾起的涟漪。
可就在那“噗”的一声灵气溃散的微响刹那,她倦淡的眼尾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呵。”一声极轻、如同晚风拂过冰面的气音,自她唇边逸出,几无重量。
那音里没有嘲弄,也无失望,更像是一种…了然。
“噗!”
又一缕好不容易牵引而至、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乳白灵丝,在即将触及夙晏旻口鼻之际,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遍布荆棘的墙壁,瞬间被震得粉碎逸散!
微弱的灵气震荡反冲回来,激得他小巧的鼻翼微微一皱。
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浸湿了几缕柔软的胎发。
溪水淙淙流淌,脚边那群冰晶般的小鱼在石块间穿梭跳跃,仿佛毫不理会岸边孩童无声的挫败与疲惫。
夙晏旻坐在暖石上,微微喘着气。初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灵雾斑驳洒落,在他汗湿的额头跳跃出细碎的金光。
他垂眼看着自己攥得微微发白的小拳头,掌心那几枚彩色石子依旧温润可爱,却无法给他答案。
一种淡淡的、源自体内深处、难以言喻的滞涩与阻塞感,如同柔韧的藤蔓缠绕着他纤细的脉络,每一次聚灵的努力都在无声中化为无形。
他不再尝试。
小小的身子透着浓重的倦意,乌亮的眼瞳望着溪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有些失焦。
就在他心神松懈、体内那道仙渡道基暂时平息波澜、如同伏波归墟的那一刻——
嗡!
一道比蛛丝更细弱、比墨色更沉凝的意念之线,毫无征兆地、轻柔无比地,穿透了层层灵雾与空间的距离,如同深夜探出的无形触须,悄然无声地点在了夙晏旻的眉心!
快!超乎感知的快!毫无先兆!
那并非搜魂刮魄的探针入侵!
它细微到了极致,温柔到了极致!
它所做的一切,只是轻柔地拂过夙晏旻识海最外层的屏障。
仅仅只是感觉眉心微微一痒,仿佛被柳絮拂过。
他甚至以为是错觉,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小小的鼻头,指尖蹭掉了额角一点汗珠。
那细微的墨线早己如退潮般缩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溪水依旧欢快流淌,冰晶小鱼嬉戏依旧。
柳荫深处,青石之上的墨无痕微微侧过脸。
她指间不知何时捏了一枚细若牛毛、近乎透明的玄黑色软针。
针尖处,一点微弱的波动流光一闪即逝。
她并未将其收入袖中,只是随意地将这枚无相意念凝聚的墨痕拓影针搁在身畔的青石面上,任由青苔细小的绒毛微颤着触碰针体。
视线重新投向远方翻涌的混沌雾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