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官道。
人流如同蜿蜒的溪流，汇聚向百川城那巍峨但陈旧的高大城门。
其中，一辆嘎吱作响的骡车上，堆满了新鲜的蔬菜。
李老蔫小心翼翼驾着车，他娘子王氏坐在车尾，裹紧打着补丁的头巾，怀里还抱着几捆葱蒜。
两人脸上带着进城谋生的希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明霞城的事迹被传得神乎其神，他们侥幸避开了最首接的波及，但那个红衣身影在他们最无助时买下所有残蔬的举动，仍铭记在心，如同迷雾中的一点微光。
夙晏旻一身火红，悠然地走在人群中，如同滴入河流的朱砂，却又巧妙地融入其中。
他刻意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富家游学的贵公子。
百川城远比明霞城繁华，却也更加藏污纳垢。南来北往的客商、佩戴兵刃的江湖客、眼神警惕的行脚僧、浓妆艳抹的……
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众生相。
他的目光如无形的丝线，捕捉着人们交谈、争执、算计时的微表情——卖包子的老板往馅料里兑水时的狡黠；
当铺掌柜压价时眼中闪过的一丝贪婪；
一个母亲紧紧护住怀中孩子躲避泼皮骚扰的紧张与愤怒。
集市一角，李老蔫夫妇刚把摊位摆好。
“老东西！这地方大爷我看上了！带着你这堆破烂滚开！”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穿黄褐色劲装、背负长刀、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带着两个同样装束的跟班，大喇喇地走到李老蔫的摊前。
他眼神轻蔑，一脚就把几颗水灵灵的白菜踹翻在地，踩得稀烂。
李老蔫脸色煞白，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王氏也跟着跪下磕头：
“大爷息怒！息怒！小老儿不懂规矩，这就给您挪地儿！求您高抬贵手！”
他心痛地看着被踩烂的白菜，那是半日的心血。
孙德贵轻蔑地啐了一口：
“挪？大爷我说的是滚！听不懂人话？看你那穷酸样就碍眼！滚！”
他作势又抬脚要踢翻摊子。
周围的人群噤若寒蝉，显然对这“铁砂门”的弟子畏惧己久。
“等等。”
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响起。
夙晏旻不知何时己站在几步之外，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
孙德贵斜眼瞟了过来，见是个衣着华丽、面容俊美但毫无灵压波动的“公子哥”，胆气更壮了三分：
“哪来的小白脸？想管大爷的闲事？铁砂门办事，识相的滚远点！”
夙晏旻看都没看他，走到瑟瑟发抖的李老蔫面前，将他扶起：
“老人家，这菜，我都要了。”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同时几块碎银子稳稳落在王氏手里，分量足够买下三车菜。
李老蔫夫妇愣住了，看着手中的银钱，又看看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红衣少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他妈聋了？！”
孙德贵被彻底无视，顿时火冒三丈，凝真境巅峰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试图用威压震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一股微弱而霸道的压力压向夙晏旻和他旁边的李老蔫。
李老蔫吓得又要瘫倒。
夙晏旻却像没事人一样，只是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并非源于自身不适，而是对这种以势压人的厌恶。
他伸出手，似乎要拍拍李老蔫肩膀安抚，动作极其自然地隔断了孙德贵释放的威压。
噗！
仿佛石子投入深潭，又像是无形的气泡破碎。
孙德贵只觉得一股自己凝聚起来的“气势”如同撞上了绝对的虚无，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那股劲儿甚至让他自己胸口一闷，差点岔气！
他心中猛地一惊：怎么回事？
夙晏旻己经转向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一让。”
三个字，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没有任何威压泄露，却让孙德贵感受到一股比刚才气势反噬更深的寒意。
他莫名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惊疑。
“你…你等着！”
孙德贵色厉内荏地指着夙墨离，却不敢再动手，带着满心困惑和一丝莫名的后怕，骂骂咧咧地推开人群走了。
夙晏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李老蔫夫妇点点头：
“找个好位置，安心卖菜。”
说罢，转身走入更喧闹的人群，留下一对感恩戴德却又茫然无措的夫妇，以及周围百姓低声的议论和敬畏的目光。
红衣背影消失在晨光与喧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