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的夜,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萧砚庭缩着肩膀走过青石巷,粗布蓑衣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他的目光扫过街角那扇半掩的朱漆门,门内飘出的丝竹声混着脂粉气,与雨中的霉味形成诡异的对比 —— 这便是江州最大的地下赌场 “聚宝阁”,传闻中,这里的骰子声能首通朝堂。
推开雕花木门,热浪裹挟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赌坊内烛火摇曳,百十个赌徒围在骰宝、牌九桌前,嘶吼声、咒骂声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萧砚庭刻意佝偻着背,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口袋里装着王家赏赐的金锭,那是他今日特意在当铺换成的散碎银子。
“哟,哪来的乡巴佬?” 荷官斜睨着他,手中的象牙牌九拍得桌面震天响,“要玩就赶紧,别挡着大爷们发财!”
萧砚庭搓着衣角,露出憨憨的笑:“俺、俺就想试试运气,换几个钱买酒喝。” 说着,他摸出一锭碎银拍在桌上,目光却在人群中逡巡。角落处,几个身着绸缎的富商正围坐在紫檀木桌旁,他们身旁站着的黑衣人,腰间佩刀的纹路与周崇业府上的侍卫如出一辙。
第一局牌九,萧砚庭故意将牌拿反,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这傻子连牌都不会看!”“赶紧回家抱孩子去吧!” 嘲笑声中,他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俺、俺再来!” 第二局,他下注时手忙脚乱,将筹码撒得满地都是,趁弯腰捡拾的瞬间,瞥见富商们的桌下藏着个朱漆匣子,锁头上刻着的云纹,正是周崇业商号的标记。
三炷香时间过去,萧砚庭的银子输得精光,眼眶通红地扯着荷官的袖子:“大爷,俺能不能赊一局?就一局!” 荷官嫌恶地甩开他:“滚!穷鬼也配在这儿撒野?” 萧砚庭踉跄着后退,撞上了身后的酒桌,坛坛罐罐摔得粉碎。
“怎么回事?” 一道冷喝传来。萧砚庭抬头,只见赌场管事阴着脸走来,腰间玉佩在烛光下泛着幽绿的光。他突然 “哇” 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俺输光了回家的钱,呜呜…… 大爷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管事皱着眉上下打量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后厨缺个打杂的,愿意干就留下。” 萧砚庭立刻止住哭声,点头如捣蒜:“干!俺啥都能干!” 就这样,他跟着杂役穿过九曲回廊,经过一间紧闭的密室时,刻意放慢脚步 —— 门缝里透出的光亮中,他看到几个账房先生正对着账本指指点点,墙上的地图上,江州各处商铺、码头被红点标记,连成的线路,竟与他在枯井中发现的藏宝图暗合。
接下来的半个月,萧砚庭白天在后厨刷锅洗碗,被热油溅得满身水泡也只是咧嘴傻笑;夜里便躲在柴房,将听到的只言片语一一记下。他发现,每日丑时三刻,都会有辆马车从秘道出城,车辕上绑着的黑布,隐约透出账本的轮廓。更令人心惊的是,赌场的幕后老板,竟是江州知府的小舅子,而账本上的往来账目,牵扯着朝廷半数以上的军饷。
这天深夜,萧砚庭照例蹲在柴房后的茅厕旁。寒风刺骨,他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秘道。终于,马车的轱辘声由远及近,他悄悄摸出藏在怀中的迷香,深吸一口气 —— 成败,在此一举。
当马车经过茅厕时,萧砚庭猛地抛出迷香,同时捏着鼻子屏息。驾车的马夫哼了一声,软软地倒在车辕上。他迅速冲上前,掀开马车帘子,车厢内堆满了账本,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赫然印着周崇业的私章。
就在他要拿起账本时,身后突然传来冷笑:“等你很久了,七皇子殿下。” 萧砚庭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月光下,赌场管事褪去了往日的市侩,手中握着的长剑泛着寒光,身后站着十几个黑衣人,个个眼神如鹰。
“你…… 你怎么知道?” 萧砚庭装出惊恐的模样,身体却暗暗绷紧。
“从你在酒肆露那一手开始,我们就盯着你了。” 管事一步步逼近,剑尖挑起萧砚庭的下巴,“真当我们是傻子?不过你放心,你的命,我们还有大用。”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声。管事脸色骤变,转头望去。萧砚庭趁机一脚踢向对方下盘,同时夺过长剑,反手刺出。这半个月的隐忍,早己让他将赌场的地形、守卫的布防摸得一清二楚,而此刻来接应的,正是他暗中联络的江湖义士。
刀光剑影中,萧砚庭挥剑如风,每一招都首指要害。他想起这些日子装疯卖傻的屈辱,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恨意化作无穷的力量。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时,他的衣衫己被鲜血浸透,却死死护着怀中的账本 —— 这些账本,便是扳倒周崇业的铁证。
黎明的曙光刺破黑暗,萧砚庭站在满地狼藉的赌场中,望着天边的鱼肚白,心中五味杂陈。这场赌局,他赌上了性命,却终于摸清了黑道与朝堂勾结的脉络。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