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沉重,吱呀一声推开门,迎接他的只有满室冰冷的空气和窗外渐次亮起,不属于他的万家灯火。
李星随手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发出的脆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开灯,李星任由自己被暮色吞没,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重重地倒在狭窄的床上,劣质的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房间很小,空气里还残留着杨思思留下的淡淡香水味,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神经。
床头柜上放着杨思思落下的一个卡通发圈,书架上插着她爱看的杂志,墙上还贴着两人去年在游乐场大笑的合影……
每一个角落都在无声地控诉着李星,提醒着他刚刚亲手推开了什么。
就在李星被无边的失落和自责淹没时,刺耳的手机铃声猛地炸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屏幕上跳动着“大舅哥杨远”的名字,李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星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点惶恐地接起电话。
“喂,大哥……”李星的声音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杨远的声音像裹着冰碴子,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首冲过来:“李星!你小子长本事了啊?敢欺负我妹妹?”
“她回来就哭,眼睛都肿成核桃了!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谁叫都不理!”
“说!你到底干什么了?”杨远是出了名的护妹狂魔,此刻的声音里充满了质问和危险的信号。
李星的心猛地一沉,赶忙解释,语气急切又带着疲惫:“没有!大哥,我哪敢欺负思思啊!我疼她都来不及,真的!”
“我……我很在乎她,非常在乎!”李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
“哼!”杨远显然不信,冷哼一声,“那她哭成这样?吵架了?”
“你小子最好给我说实话!别跟我打马虎眼!”杨远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兄长的威严。
李星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带着恳求:“大哥,能……能让思思接下电话吗?”
“我一首打她电话,她都不接,还关机了……”
“我想亲自跟她解释,跟她道歉……”李星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电话那头传来脚步声和杨远刻意提高的嗓门,显然是把手机拿到了杨思思房门外:“妹妹!李星电话!”
“你接一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把门开开,跟他说清楚!哭解决不了问题!”
隔着手机,李星清晰地听到了杨思思带着浓重哭腔,嘶哑又决绝的喊声从门内传来:“不接!我不接!”
“哥,你让他走!他要是非要回杭城,就让他走!”
“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了!呜呜……”那哭声像刀子一样剐在李星心上。
杨远显然被妹妹的反应和话语里的信息点激怒了。
他对着话筒,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李星!你要回杭城?你要抛弃我妹妹?”
“你TM的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追她的时候信誓旦旦,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了?啊?!”怒火几乎要顺着电信号烧过来。
李星感觉头皮发麻,急得语无伦次:“不是的!大哥!你听我解释!”
“我不是要抛弃思思!我怎么可能抛弃她!”
“我是……我是有急事,没办法,才必须得回去一趟!”
“我真的很爱她!我不想失去她!”李星试图强调“回去一趟”而不是“回去定居”,但在杨远听来,这更像是狡辩。
“急事?”杨远的怒火更炽,“天塌下来还是地球要爆炸了?啊?”
“有多大的事能比我妹妹还重要?”
“能让她哭成这样?”
“李星,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否则我跟你没完!”护妹心切的杨远,此刻只看到妹妹的眼泪,听不进任何“苦衷”。
李星只觉得百口莫辩,巨大的压力和委屈堵在胸口:“大哥!这……这真的不能放在一起比啊!”
“我哥那边的事……真的很重要,涉及到一些……一些家族里的事情,很复杂,我没办法不管!”
“但是思思在我心里,同样重要!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我不想失去她,我比谁都痛苦!”李星几乎是在嘶吼,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哽咽。
他多想说出萧玄带来的那个沉重秘密,那个可能颠覆他们认知的“未言之秘”,但话到嘴边又死死忍住——
李星答应过萧玄,在外对谁都不能说,包括思思,这份憋屈更让他痛苦万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杨远似乎在消化他的话,也似乎在强压怒火。
过了好一会儿,杨远才用一种冰冷而沉重的语气说道:“李星,我不管你那头有什么天大的‘家族’破事。”
“我只知道,思思是我们家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她为了你,跟家里磨了多久,付出了多少,我这个当哥的看得清清楚楚!”
“能遇到我妹妹这样的姑娘,是你李星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杨远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李星心上:“你们俩之间的事,我本不该多插手。”
“但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自己看着办!好好想想清楚!”
“你要是真敢做对不起她,让她伤心的事,让她受委屈……”
“我杨远,第一个饶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根本不给李星再辩解的机会,“啪”的一声脆响,电话被狠狠挂断。
冰冷的忙音如同最终的宣判,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也彻底掐断了李星最后一丝希望。
“喂?大哥?喂?”李星对着己经断线的手机徒劳地喊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忙音。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李星,他像疯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杨思思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
冰冷的机械女声反复响起,像一盆盆冰水,浇灭了他心头仅存的火苗。
最后,李星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和眼底的绝望。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李星颓然地仰面倒下,身体陷进并不柔软的床垫里,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污渍。
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倒带。
是杨思思第一次答应他约会时,那羞涩又明亮的笑容;
是她加班到深夜,李星骑着电驴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接她,她靠在他背上睡着时温软的呼吸;
是两人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煮泡面,为谁洗碗猜拳耍赖的嬉闹;
是她为了说服父母接受他这个“外地穷小子”,在电话里据理力争甚至红了眼眶的倔强;
是他们一起规划未来,在羊城买房、安家,甚至给未来的孩子取名字时的憧憬和甜蜜……
那些曾经温暖如阳光、甜蜜如蜜糖的点点滴滴,此刻全都化作了淬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反复凌迟着李星的心。
每一次回忆,都带来更深的愧疚和更尖锐的痛楚。
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大哥,带着沉重的、可能颠覆一切的秘密归来,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血缘的羁绊,让他无法置身事外。
李星答应过父亲要帮大哥,这不仅仅是为了家族,似乎也隐隐关乎着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命运。
另一边,是他深爱的女人,是他亲手规划进未来的伴侣,是他疲惫生活里唯一的温暖和光亮。失去她,他的世界将黯淡无光。
“家族……思思……”李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这两个词在他脑海里激烈地碰撞、撕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成两半。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对另一边的巨大背叛和伤害。
这种两难的境地,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巨大的痛苦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李星,让他蜷缩起身体,胃部因极致的焦虑而痉挛绞痛。
黑暗中,李星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却抵不过心口那万分之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