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同水墨画般悄然浸染了东方天际，驱散了漫长而压抑的黑夜。
黄巾大营，在经历了一夜的恐慌与混乱之后，并未如预想般彻底崩溃。
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灰和淡淡草药的气息。营地里不再是鬼哭狼嚎，虽然依旧能听到病患虚弱的呻吟，但那声音中似乎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丝微弱的生气。
隔离营区外，负责烧水的女兵们依旧忙碌着，大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白色的气泡。负责送水送食的人员小心翼翼地按照林风的要求，用煮沸过的水清洗双手后才进入营区。一切，都在一种略显笨拙却异常严格的秩序下运行着。
最令人欣喜的变化是，一夜之间，几乎没有再出现新的大规模发病者。而那些最早发病、症状较轻的患者，在持续饮用煮沸的温水、得到基本照料后，呕吐和腹泻的症状竟然真的开始有所缓解！
这个发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迅速在营地中激起了希望的涟漪。
那些原本对林风的“怪异”方法充满质疑甚至敌视的女兵，看向林风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有惊讶，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敬畏。
林风自己也是一夜未眠，眼下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是无比复杂的。看着那些曾经濒临死亡的生命体征渐渐稳定，看着营地从恐慌绝望走向小心翼翼的希望，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价值感充斥着他的内心，几乎盖过了身体的极度疲惫。
他正靠在一处相对干净的草垛旁，检查着最后统计上来的病人数据，廖化大步走了过来。这位疤脸女将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那双锐利的鹰隼般的眸子看着林风时，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佩服。
“林先生，”她第一次用了相对正式的称谓，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照你的法子，新发病的人数确实锐减，先前病倒的姐妹们，也有不少缓过来了。看来……你那‘疠气’之说，并非虚言。”
林风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只是控制住了蔓延，要让所有人都康复，还需要时间。保持警惕，万不可松懈。”
“明白！”廖化用力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地问道，“那……那些符水和祈祷……”
“呃……心理安慰或许有点用，但治病，还是得靠实实在在的法子。”林风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唯物主义”观点。
廖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深深看了林风一眼，转身去继续安排工作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几个负责巡逻的壮硕女兵，正围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女兵说着什么，语气似乎有些不善。那小女兵大概只有十五六岁，手里拿着一个陶碗，里面似乎是刚煮好的米粥，正怯生生地想要往隔离区送去。
“说了多少次了！闲杂人等不准靠近！万一染上疠气怎么办？！”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女兵粗声粗气地呵斥道。
“我……我阿姐在里面……”小女兵怯生生地辩解，眼圈都红了。
“规矩就是规矩！万一……”
“行了！”
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那刀疤女兵的话。
林风循声望去，只见张梁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她依旧是一身劲装，赤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琥珀色的眸子扫过那几个巡逻兵，带着明显的不悦。
“她要去送吃的，就让她去！按林风说的，洗干净手，戴上布巾！唧唧歪歪什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张梁见林风在看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脸颊却似乎有些不自然地泛红，像是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一丝别扭。
林风不禁莞尔。这位人公将军，似乎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
他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累的一头倒在了床上。
“怎么到哪儿都是一条劳碌命啊！”林风摇摇头自嘲道。
当林风再次醒来的时候，己经是当天傍晚。
“咚咚……”
帐篷的木框，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击了两下。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林记室，你醒了吗？”
一个清冷却带着几分熟悉的温和女声，从帐外传来。
“方才刚醒……将军请进。”林风连忙从床上坐起身，胡乱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旧衣衫。
毡帘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掀开，一道身着朴素灰色道袍的窈窕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正是天公将军张角。
她似乎刚刚沐浴过，如墨般的青丝并未像白日那般用木簪挽起，而是如同最上等的黑色绸缎般，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水汽。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青草与某种不知名花草的清香，驱散了帐篷内原有的浑浊气味，令人心旷神怡。
她手中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盏闪烁着柔和光芒的油灯，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淡淡米香的清粥。
“我知先生忙碌了一晚又睡了大半天，期间水米未进，想来是饿的。便让伙房熬了些粥送来。”张角走到林风的床边，将托盘放在一旁简陋的木墩上，声音轻柔，如同月光般温和。
“多……多谢将军……”林风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确实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此刻闻到米粥的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张角闻声，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又无比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黑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美得令人心悸。她端起那碗粥，用一个小巧的木勺轻轻搅了搅，似乎在试探着温度。
“疠气之事……真是麻烦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林风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竟是……将那勺粥，径首递到了林风的嘴边。
面对天公将军张角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不容拒绝温柔的喂粥举动，林风彻底懵了。
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那温热香糯的米粥便顺着木勺滑入了他的口中。
米粒熬煮得极烂，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瞬间温暖了他那因为饥饿而有些冰冷的肠胃。
更让他心头一荡的，是张角在喂他粥时，那双清澈如星空的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如同姐姐般温柔关切的神情，以及……她凑近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合着青草与淡淡花香的、令人心安的独特体香。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那颗总是点缀在她眼角的浅淡泪痣，此刻也因为这暧昧的氛围，而显得不那么悲苦，反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楚楚动人。
她的呼吸轻浅而均匀，偶尔会有几缕调皮的发丝，随着她吹凉粥的动作，轻轻拂过林风的脸颊，带来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林风只觉得自己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也如同擂鼓般“怦怦”作响。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被一个女人如此温柔地对待过，更何况，对方还是这样一位身份尊贵、宛若神祇般的绝色女子。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与暧昧，让他既感到受宠若惊，又感到……手足无措，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将军……我……我还是自己来吧……”林风艰难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