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与愤怒再次交织攀升,但这一次,一股更深沉、更强烈的冲动压倒了它们——是责任,是她无法摆脱的血脉赋予的责任!她猛地推开兄长护着她的手臂,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眼神却锐利如刀,狠狠迎上玄烬冰冷的目光:
“我去!”她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却异常清晰,“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甘棠湖,为了九江!”她抬手,用力擦去额角的汗水,动作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但玄烬,你给我记住!我墨云灼,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想用我引蛇出洞?行!但你最好有万全的把握,护得住我这把‘钥匙’!否则…”她没说完,但那决绝的眼神己说明一切。
玄烬眼底深处,那万年冰封的湖面,似乎因她这番话,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他不再多言,只是淡淡颔首:“走。”
“云灼!”墨青阳焦急万分。
“哥!”墨云灼打断他,回头看向兄长和一脸忧色的老爷子,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那笑容苍白又勉强,“放心,我…我跟着这位‘碎瓷仙君’,死不了。你们快去通知白鹿先生和府衙,做好接应!”她深知,此刻唯有玄烬有能力应对那未知的邪祟。她别无选择。
不再看兄长担忧的眼神,墨云灼深吸一口气,忍着颈间愈发灼热的痛楚,迈开步子,跟上了玄烬那清冷如霜的背影。那身沾满尘灰、带着焦痕的石榴红嫁衣,在劫后的窑场废墟中,如同一簇倔强燃烧、扑向未知风暴的火焰。
墨青阳看着妹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布满血丝。他猛地转身,对陈大匠吼道:“快!备马!去白鹿洞书院!去府衙!”他必须争分夺秒!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沉入庐山背后,夜色如同巨大的青瓷碗,彻底倒扣下来。通往浔阳城的官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暮色中疾行。
玄烬步履看似从容,实则快逾奔马,衣袂飘飘,青衫在夜色中流转着温润而冰冷的釉光。墨云灼几乎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沉重的嫁衣裙摆成了最大的累赘,几次差点绊倒。汗水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身上,颈间的龙纹胎记灼烫得如同烙铁,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处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刺痛。
“喂!你…你慢点!”墨云灼喘着粗气,忍不住喊道,声音带着恼怒和疲惫。这该死的碎瓷片,根本不懂体谅凡人!
玄烬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随风飘来:“子时将至,怨气己聚。慢一步,多死一人。”话语冰冷,毫无转圜余地。
墨云灼气结,却无法反驳。她咬紧牙关,索性双手提起那碍事的华丽裙摆,露出下面沾满泥尘的绣鞋和小半截白皙的小腿,不顾形象地奋力追赶。夜风吹拂着她汗湿的鬓角,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焦灼和那恼人的灼痛。
离浔阳城越近,空气越发湿冷粘腻。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水腥和淡淡腐臭的气息,开始弥漫在空气中。甘棠湖方向,原本该是万家灯火映照湖面的璀璨夜景,此刻却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笼罩。那雾气翻滚涌动,如同活物,隐隐透出不祥的暗红色泽,将星月之光彻底隔绝。湖面死寂一片,听不到一丝蛙鸣虫唱,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无数细碎呜咽汇聚而成的低沉嗡鸣,从浓雾深处传来。
玄烬在一处临湖的高坡上停下脚步。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被诡异雾气笼罩的甘棠湖。湖心烟水亭的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域蜃楼。湖畔的垂柳,在无风的夜里,枝条却诡异地微微摇曳,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弄。
墨云灼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顺着她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的泥土里。她抬起头,望向那如同巨大怪物盘踞的甘棠湖,浓雾中透出的暗红让她心头一悸,颈间的龙纹胎记猛地一跳,灼热感瞬间飙升!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的悸动和厌恶感汹涌袭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