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细胞就像一群饥饿的野狼,在袁兴茅的身体里西处游荡,最终它们找到了一个新的栖息地——大脑。从那一刻起,袁兴茅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的思维时常被谵妄所占据。
某个暴雨过后的午夜,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雷光,将房间短暂地照亮。袁兴茅躺在床上,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惊醒了一般,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就在这时,查房的狱警走进了房间。袁兴茅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渴望。还没等狱警反应过来,袁兴茅突然伸出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了狱警的袖子。
狱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试图挣脱袁兴茅的手,但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袁兴茅的指尖几乎嵌进了狱警的皮肉里,仿佛他抓住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水……赤水河的水……我要喝……”袁兴茅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声音既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是绝望的哀求。他的嘴唇干裂,舌头在口中不停地搅动着,似乎己经很久没有尝过水的味道了。
“老爷子,赤水河离这儿三百多公里呢。”年轻狱警叹了口气,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第二天还是托人带了瓶矿泉水。
袁兴茅满脸狐疑地将鼻子凑近瓶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了舔瓶盖。然而,就在他尝到那一瞬间,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紧接着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一样,猛地将瓶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瓶子瞬间爆裂开来,水花西溅,其中一些甚至溅到了他的裤脚上。他却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地吼道:“不对!这根本不是我要的水!”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听起来有些刺耳。他一边吼着,一边用手指着窗外,窗外的雨水正顺着铁窗的栅栏缓缓流淌下来。
“1988 年那场大旱,你们知道吗?”他的声音略微颤抖着,仿佛回忆起了那段艰难的时光,“河水都快干涸了,河床上全是一道道深深的裂缝。我带着二十多个工人,每天都要推着板车,拉着木桶去下游挑水。那水的味道可不好闻,有一股很重的腥气。但是,只要把它烧开了泡茶,那味道,简首比加了蜜还要甜!”
老狱警听说了这事,想起自己老家就在赤水河附近,特意请了假,开车两百公里去打了瓶水。水样装在透明玻璃瓶里,带着泥沙的浑浊,水面上还漂着几缕油花。袁兴茅捧着瓶子,像捧着稀世珍宝,鼻尖几乎贴在玻璃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变了……”他的手指着瓶壁,那里残留着河水的冰凉,“当年的水,带着酱香和泥土味,还有点草木灰的气息,现在怎么有股……汽油味?”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着老狱警,“上游是不是建化工厂了?”
老狱警凑近闻了闻,确实有股淡淡的工业油味,像汽车修理厂的废油。“前几年建了个造纸厂,还有个化工厂。”他低声说,“现在河边的渔民都转业了,打上来的鱼都有怪味。”
“那年发洪水,酒厂差点被淹。”袁兴茅突然笑了,嘴角挂着涎水,眼神飘向虚空,“半夜三点,我听见水窖‘哐当’一声,跑过去一看,水都漫到窖口了。我跳下去,用身体堵着裂缝,喝了一肚子浑水,醒来时躺在医务室,闻着自己身上都是河泥味。”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那水啊,比三十年的茅台还烈,喝下去烧心,可痛快!”
他把瓶子举到窗前,清晨的阳光穿过水样,照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手上,那些斑点在光线下像撒在皮肤上的铁锈。水纹晃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像极了记忆里赤水河的波光。“老了,水也老了。”他低声说,把瓶子递给老狱警,“扔了吧,现在的水,酿不出当年的酒了。”
老狱警接过瓶子,看着里面浑浊的河水,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赤水河摸鱼,河水清得能看见水草摇曳。他把瓶子放在窗台上,阳光继续照射着水样,水面上的油花折射出七彩的光,像一层美丽的毒药。袁兴茅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着:“曲要踩实…水要干净…人心…也要干净……”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淹没在窗外的鸟鸣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