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3日 星期六 阴
清晨六点十七分，床头柜上的爱马仕闹钟第三次震动，鎏金表盘映出我苍白的脸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的班级群聊界面，李千尘撤回的那条语音消息下方，零星闪烁着“别乱说”“肯定是梦”的回复
雨在昨夜某个时刻悄然停歇，铅灰色云层却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别墅区上空，连远处苏家庄园的哥特式尖顶都隐没在雾霭中
早餐时银质刀叉碰撞的声响格外刺耳。母亲将煎蛋推到我面前，珍珠项链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听说苏家那孩子出事了？你最近少和这些......”
她顿了顿，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财经周刊》头版
“容易走极端的人来往”
我握紧骨瓷杯，滚烫的咖啡溅在手背，却不及心口泛起的寒意
跟着警方进入男生寝室楼时，黑色迈巴赫与巡逻警车擦身而过
穿藏青色唐装的老者从车窗探出身，银丝眼镜后的目光像冰锥般扫过我——那是苏漓烃的爷爷，苏氏集团董事会主席
警戒线外，苏漓烃妈妈凤姨正抓着警察的手臂，真丝衬衫肩线歪斜，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乱得像团枯草：
“我儿子不会自杀的！他外公当年在西南联大......”
话未说完就被苏老爷子的拐杖重重顿地声打断
305寝室的门半掩着，檀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漓烃的床铺靠窗而设，阿玛尼定制床单被掀得凌乱，床头整齐码放着《宏观经济学原理》《商务礼仪规范》，最上面压着本边角卷起的《梦的解析》
当警察掀开枕头，那本贴着鸢尾花贴纸的笔记本滑落时，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这些物品我们需要带走调查”
女警戴上乳胶手套的动作惊醒了发呆的我
李千尘突然从走廊冲进来，白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翼而飞，锁骨处三道新鲜抓痕渗着血珠
“我听到了！”
他抓住警察的胳膊，腕间百达翡丽腕表磕在门框上发出脆响
“凌晨三点左右，有刮瓷砖的声音！还有玻璃碎裂声！”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视线却始终躲避着苏漓烃的床铺
我弯腰捡起掉落的笔记本，扉页上的鸢尾花旁新增了行烫金小字：
“凤栖梧赠爱子长宁七岁生辰”
内页里夹着的西南联大老照片边角泛黄，戴圆框眼镜的老者抱着穿背带裤的男孩站在紫藤花架下，背后“刚毅坚卓”的校训清晰可见
再往后翻，工整的楷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日程表：“6:00 晨读《礼记》 8:30 家族董事会旁听 19:00 经济学私教课......”在3月15日那栏，红笔狠狠划掉“数学月考”西个字，旁边批注着苏老爷子的字迹：“朽木不可雕也”
“同学，这个也需要”
警察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
我这才发现指间捏着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是苏漓烃特有的瘦金体：“如果逃到外公的鸢尾花田......”字迹在末尾晕开大片墨渍，像是笔尖在此处停留过太久
突然，走廊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凤姨举着摔烂的青花瓷瓶，碎片划伤的掌心滴着血：
“你们凭什么翻我儿子的东西！他只是压力大！他外公当年徒步三千公里去昆明求学......？
苏老爷子的拐杖重重杵在她脚边：
“闭嘴！别拿你那农民父亲的事丢人现眼！”
两人争吵声中，我注意到凤姨颈间的翡翠平安扣——那本该是苏漓烃的成年礼
回到教室时，苏漓烃的座位己被清理得一尘不染
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光洁的桌面投下道细长的阴影，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打开储物柜，檀木隔板上放着个烫金信封，封蜡印着刘氏宗祠的族徽
信封里是张泛黄的老照片：穿中山装的老者站在鸢尾花田中，怀里抱着戴着虎头帽的幼儿，背后土墙斑驳的教室写着“凤鸣村小学”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2009年，与吾孙初遇”
夹层里还有张西南联大的毕业证书复印件，“刘全祖”的名字下方盖着鲜红的校章
最底下是封信，信纸边缘残留着咖啡渍：
“小阮，若有天我真的消失了，请把这个交给我妈......”
放学铃响时，我在苏漓烃课桌缝隙里发现半张撕碎的经济学试卷
59分的红笔批注旁，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爷爷说商人不需要感情，可外公说医者仁心......”字迹被反复涂抹，最后只剩团模糊的灰
走出校门时，校门口聚集着举着相机的记者
苏家庄园方向升起袅袅青烟，不知是哪间祠堂正在祭祖
手机突然震动，是凤姨发来的消息：“小阮，长宁手机里最后一条未发送的短信是给你的......”
我颤抖着点开截图，凌晨两点五十分的草稿箱里，赫然躺着：“阮姐，如果我变成鸢尾花......”后面的文字被全部删除，只留下个未完成的省略号，像永远悬在半空的疑问
暮色渐浓时，班级群弹出新消息
李千尘发了段模糊的视频：江边的芦苇荡里，有人用白漆在防洪堤上画了巨大的鸢尾花，花瓣中央用红漆写着“苏长宁回来”
画面右下角，他戴着腕表的手入镜，指尖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落在“宁”字最后一笔上，宛如落下的一滴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