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琉璃厂出来,他脑子里那根弦就没松过。
“半瞎”那老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青铜盘的事,必须万无一失。
他掏出那包银元,又在手里掂了掂,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这些银元,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头。
不多时,开始检票上车。
何雨东跟着人流,不紧不慢地上了火车。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煤烟的气息。
他的铺位在五号包厢,下铺。
包厢门是虚掩着的。
何雨东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他将皮箱费力地塞进下铺底下,公文包则放在枕头边。
忙活完,他从包里掏出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书他以前看过,现在重温,倒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想从保尔·柯察金身上找点精神食粮,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也需要钢铁般的意志。
看了没几页,包厢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一个身影探了进来。
是个姑娘,个子不高,看着玲珑小巧,头上戴着一顶时髦的米色针织帽,帽檐下露出一截乌黑柔顺的长发。
她也拖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有些吃力。
“同志,你好。”
女孩声音细细柔柔的,像江南的糯米糕。
何雨东放下书,站起身。
“你好。”
他打量了女孩一眼,明眸皓齿,皮肤白皙,虽然穿着朴素的布拉吉,但难掩清丽脱俗的气质。
是个美人胚子。
“我帮你吧。”
何雨东主动伸手。
女孩的行李箱不大,但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沉。
何雨东轻松地接过来,稍一用力,就塞进了她对面上铺的床底下。
“谢谢你啊,同志。”
女孩松了口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客气,举手之劳。”
何雨东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女孩也抿嘴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同志,这包厢里……还有别人吗?”
她环顾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
“应该就我们俩了。”
何雨东回答。
这年头的软卧,有时候并不会塞满。
“哦,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会很挤呢。”
女孩拍了拍胸口,一副庆幸的模样。
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同志,我叫杨丽坤,滇省歌舞团的演员。”
何雨东闻言,握着书的手微微一顿。
杨丽坤?
五朵金花里的那朵最耀眼的金花?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
“何雨东,红星轧钢厂采购科的。”
“何大哥你好!”
杨丽坤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也是去南方出差吗?”
“嗯,去沪市办点事。”
何雨东点头。
“采购科……主任?”
杨丽坤看着何雨东,有些惊讶。
“不像吗?”
何雨东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哎呀,不是不像!”
杨丽坤连忙摆手,脸颊微微泛红。
“就是觉得何大哥你这么年轻,就当上采购主任,太厉害了!”
她语气里满是真诚的赞叹。
“而且……而且何大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
杨丽坤打量着何雨东,越看越觉得。
“我跟你说,我们团里那些男演员,都没你精神!你要是去演电影,肯定比那个唐国墙还帅!”
何雨东被她这首白的夸赞逗乐了。
“噗嗤。”
“杨妹子,你这可太抬举我了。”
“我这长相,顶多算个浓眉大眼,跟人家电影明星比,差远了。”
他嘴上谦虚,心里却美滋滋的。
嘿,哥们儿这颜值,放到后世那也是妥妥的小鲜肉一枚,不,是硬汉型男!
杨丽坤却不依不饶:“何大哥你别谦虚啦!真的,你这气质,往镜头前一站,绝对迷倒一大片!”
两人越聊越投机。
何雨东毕竟是后世来的,见识广博,说话又风趣幽默,时不时冒出几句俏皮话,或者讲一些新奇的听闻,逗得杨丽坤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哎哟,何大哥,你太有意思了!”
杨丽坤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跟你聊天,比我们团里说相声的还好玩!”
何雨东心中暗笑,哥们儿这可是降维打击,拿捏你个单纯的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然,他可没什么坏心思,纯粹是觉得这姑娘性格好,聊得来。
“对了,杨妹子,你这是去哪儿啊?”
何雨东状似随意地问道。
提到这个,杨丽坤的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我呀,我要去常山拍戏!”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与兴奋。
“我们团里推荐我去的,说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呢!”
常山?拍戏?
何雨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心里却“咯噔”一下。
他记得,这位被誉为“东方最美金花”的女子,似乎就是因为一部在常山拍摄的电影,而遭受了巨大的冲击,最终导致了后半生的悲剧。
那部电影,好像叫……《阿诗玛》?
何雨东看着杨丽坤那张充满希望与喜悦的脸庞,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热情,单纯,对未来满怀憧憬。
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既定的悲剧命运吗?
不行!
既然让他遇上了,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袖手旁观。
何雨东暗暗攥了攥拳头。
这个悲剧,他必须想办法阻止。
至少,要尽力去改变。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思百转。
青铜盘的事要紧,杨丽坤的命运,同样不能轻忽。
那一夜,两人相谈甚欢,几乎是秉烛夜谈,首到后半夜,车厢里其他旅客都己沉沉睡去,杨丽坤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在何雨东的催促下回自己铺位休息。
何雨东却没什么睡意,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脑子里一半是青铜盘的线索,另一半则是杨丽坤那张纯真烂漫的笑脸。
这姑娘,可不能让她出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火车上的广播便响了起来。
何雨东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舒坦。
他特意去了餐车,花“高价”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和稀饭,还卧了两个鸡蛋。
“杨妹子,醒啦?来,吃早饭。”
何雨东端着铝制饭盒,笑眯眯地走到杨丽坤的铺位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