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C市的阳光依旧毒辣，但萧然办公室的百叶窗滤掉了大部分的燥热，只留下几道明暗相间的光带，投射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
桌上的清茶早己凉透，他却浑不在意。
电话铃声像手术刀，精准切割了午后的沉闷。
“萧律吗？我是齐利。”齐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疲惫，像一台磨损过度的老旧打印机。
“齐主任。”萧然的声音平静无波。
“有个香港的客户，姓黄，想咨询个案子。我这边……你知道的，精力不济，就把你推荐过去了。”
齐利顿了顿，“他说会联系你。”
香港？萧然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他的名气，似乎还没能跨过那条并不算宽阔的深圳河。
“多谢齐主任。”
挂断电话，萧然在微凉的茶水中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神深邃。
不多时，一个带着浓重港普口音的电话打了进来。
黄老板，做建材生意的，语气焦急。
AL市一家名为“中鹏地产”的公司，拖欠了他近一千万的货款。
合同、发货单据齐全，只是对方公司如今像个空壳。
“齐大状话，他最近唔得闲，叫我稳你帮忙啊，萧律师。”
黄老板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谄媚和期待。
萧然答应先了解情况。
这个案子，棘手之处不在于事实认定，而在于执行。
更麻烦的是，中鹏地产的董事，一个叫刘中鹏的男人，前段时间因涉嫌非法集资和合同诈骗被AL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立案调查，人己经被控制，公司账户基本被冻结，账册、财务凭证等关键证据，自然也落到了警方手中。
想从警方手里调取这些涉案证据，难度不亚于虎口拔牙。
但萧然不同。他姐姐萧娴，AL市公安局副局长，主管刑侦和经侦。
这层关系，是他在AL市司法界一张心照不宣的王牌。
他调不动的东西，AL市确实没几个人能调动了。
但也仅限于调证据了。
萧然接下了这个委托。风险代理，胜诉后按执行回款金额的17%收取律师费。
他找了之前合作过几次、业务精湛的注册会计师老罗，又从律所里挑了两个勤快机灵的实习律师，组建了一个临时团队。
接下来的一个月，萧然几乎成了空中飞人，频繁往返于ZC市和AL市之间。
调查中鹏地产的资产状况，梳理其与大股东刘中鹏之间的资金往来，寻找其抽逃出资、资产混同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个系统工程，繁琐且耗时。
法院的调查令一张张开出去，银行流水像雪片一样汇集到萧然的办公桌上。
老罗带着实习律师们日夜加班，从海量数据中筛选有价值的信息。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那件布鲁尼西装的肩头切割出锐利的线条，毒蛇领带的暗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他像一个冷静的猎手，在错综复杂的数字丛林中追踪猎物的踪迹。
最终，他们成功锁定了刘中鹏通过关联公司转移资产、个人账户与公司账户高度混同的关键证据。
法院据此追加刘中鹏为共同被告，并查封了其名下数套房产和部分银行存款。
一个月后，判决书下达，支持了黄老板的全部诉讼请求。
虽然执行过程仍需时日，但胜局己定。
黄老板千恩万谢，第一笔执行款到账后，律师费也准时打了过来。
扣除给老罗和实习律师的分成，萧然净入一百西十万。
这笔钱，像一场及时雨，缓解了他之前因垫付赵立强生活费和处理阮校蕊案而略显紧张的财务状况。
他也不能全拿，最近也劳烦了不少姐姐的同事和手下，不说钱了，请吃饭、买点礼物什么的总得有吧。
高强度的工作之后，萧然感到一丝疲惫。
他想歇一歇，给紧绷的神经放个假。
恰在此时，候家烨找上了门。
这家伙最近春风得意，和市检察院那位助理检察官蔡晓敏的感情进展神速，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道观里最近也没什么大事，玄真道长乐得清闲，便准了候家烨的假，让他陪女朋友出去散散心。
“萧哥，一起去呗？”候家烨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脸上洋溢着傻乐。
“我网上认识一个哥们，在邻省S市的林峰山上开了家民宿，看他发的照片，风景绝了！帖子下面全是好评，说老板人特好，饭菜也好吃。”
他掏出手机，献宝似的给萧然看那些精修过的风景图和“真实”住客评价。
萧然看着那些滤镜厚重的照片和千篇一律的赞美，不置可否。
这种网络时代的营销手段，他见得多了。
“小敏也去？”萧然问。
“去啊！我们打算自驾，开我的小三轮……啊不，我借了辆SUV。”
候家烨挠挠头，“林峰山那边空气好，适合放松。萧哥你最近也累坏了，一起去换换心情嘛。”
萧然沉吟片刻。
换个环境，或许能让他在下一次“狩猎”前，调整好状态。
“行。”他简洁地答道。
候家烨大喜过望，立刻开始咋咋呼呼地规划行程。
出发前夜，萧然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他打开衣柜，那件作为“雨衣人”标志的黑色雨衣静静地挂在角落，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他取出几套深色的户外运动服，又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急救包和一些常用工具。
窗外，ZC市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将天空映照成一片诡异的紫红色。
这城市像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舞台，上演着永不停歇的悲喜剧。
他拉上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黑暗中，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冰冷心脏有力的搏动声。
大晴天，适合远行，也适合……某些不期而遇。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
候家烨开着一辆半旧的国产SUV停在楼下，蔡晓敏坐在副驾，朝萧然挥手。
她今天没穿制服，一身淡黄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温婉可人。
萧然将一个简单的背包扔进后备箱，坐进了后排。
汽车驶出ZC市，穿过喧嚣的市区，逐渐驶向郊外。
道路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高楼大厦被连绵的田野和青山取代。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戴上墨镜，遮住了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冷光。
青峰山，民宿，好评如潮的网友。
萧然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这趟旅程，或许不会像候家烨想象的那般阳春白雪。
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穿行，像一条灵活的蛇，钻入翠绿的深处。
前方，是未知的风景，和可能潜藏的……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