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法院大门,天空阴沉得像是要滴下墨来。萧然没有回律所,而是径首开向了城北那片龙蛇混杂的区域。
“金玉阁”。
名字俗气,内里却别有洞天。AL市藏污纳垢的顶级销金窟之一,以私密和“服务周到”闻名于某个特定圈层。不记名,无监控,包房最低消费三万起,现金结账,童叟无欺。这里是钱宏远每周至少光顾两次的“减压天堂”。
萧然坐在预订好的“荷塘月色”包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到发腻的混合香薰,试图掩盖更深层次的、某种难以言喻的糜烂气息。包房极大,装修是时下流行的“新中式”,黄花梨木的仿古家具,墙上挂着装裱精美的现代水墨,角落里摆着一人高的青花瓷瓶。一切都透着精心堆砌的奢华,像一具妆容精致的腐尸。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丝质浴袍,是这里提供的。浴袍的布料冰凉滑腻,贴在皮肤上,有种不真实的触感。桌上摆着精致的果盘和昂贵的洋酒,他一口未动。他只需要一杯清水,以及藏在浴袍宽大袖口里的那支装填了高浓度依托咪酯的注射器。
依托咪酯,短效静脉麻醉剂。起效快,代谢迅速,常规尸检难以检出特定毒物。这是他的“化学知识”在“法律可行性分析”后的选择。他不是化学专家,但他善于学习,尤其是在目标明确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那面巨大的液晶电视无声地播放着国外时装秀,衣着暴露的模特迈着猫步,眼神空洞。萧然的视线没有焦点,他只是在等待。等待那个脑满肠肥,手上沾满李明一家血腥的男人。
李明的脸,林秀娟枯槁的手,那张被血染红的裁定书……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每一次,都像给即将出鞘的刀锋淬火。赵宏博只是第一步,是程序的首接滥用者。钱宏远,这个“宏远建材”的总经理,才是背后那只操纵一切的黑手。是他,在王大虎肇事逃逸后,第一时间指示赵宏博,不惜一切代价拖延诉讼,将赔偿压至最低,甚至不惜牺牲两条人命。这种系统性的恶,比赵宏博的“技术性杀人”更令人齿冷。
十点十五分。
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同样浴袍,但明显更“合身”——或者说,被肥肉撑得更满——的男人走了进来。钱宏远,五十岁上下,地中海发型,油光满面,小眼睛里闪烁着纵欲过度的浑浊光芒。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着旗袍、身段妖娆的女侍应,手里端着一个冰桶。
“钱总,您来了。”女侍应声音甜腻,将冰桶放在桌上,又替钱宏远拉开椅子。
钱宏远大咧咧地坐下,目光在萧然脸上扫过,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他语气随意,带着惯有的颐指气使。
萧然低眉顺眼,声音平静:“钱总好眼力,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见习’。”他刻意将“见习”两个字咬得有些暧昧。
钱宏远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酒熏黄的牙齿:“行,懂规矩就好。把酒打开。”他指了指那瓶价值不菲的洋酒。
女侍应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隔音极好的房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包房内自成一个密闭的世界。
萧然拿起酒瓶,背对着钱宏远,假装费力地打开瓶塞。他的另一只手,悄然从袖口滑出了注射器。他的计划是,在倒酒时,趁钱宏远不备,迅速将针剂注入其颈部或手臂。
然而,意外发生了。
就在萧然转身,准备靠近钱宏远的一刹那,钱宏远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似乎是个重要的电话。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的身体微微侧转,避开了萧然预设的攻击角度。
萧然心中一紧,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不能再等。他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的注射器如毒蛇般刺向钱宏远的颈侧。
钱宏远虽然肥胖,但常年酒色财气的浸淫,也让他养出了一丝野兽般的警觉。他或许没看清萧然的动作,但那股突如其来的杀气,让他本能地一偏头,同时抬起了的手臂格挡。
“你他妈干什么!”钱宏远怒吼一声,声音因惊怒而有些变调。
注射器的针尖划过他的手臂,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但大部分药剂未能成功注入。依托咪酯的麻醉效果未能完全发挥。
萧然暗道一声“不好”,但己没有退路。他弃了注射器,身体顺势前压,目标是钱宏远的口鼻,他口袋里还有一块浸了乙醚的备用毛巾。
钱宏远虽然惊慌,但并未立刻失去反抗能力。他常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也经历过一些“特殊场面”,骨子里有股狠劲。他猛地一推桌子,沉重的实木桌被推得向一旁滑去,上面的酒瓶果盘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来人!操!”钱宏远嘶吼着,试图去抓桌上的烟灰缸。
萧然知道不能让他发出更大的动静,更不能让他拿到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他一个跨步上前,左手如铁钳般锁住钱宏远抓向烟灰缸的手腕,右手则死死捂向他的口鼻。
“放开……呃……”钱宏远的吼声被捂在萧然的掌心,变成了含糊不清的闷哼。他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试图掰开萧然的手。他体型,力气也大得惊人。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内扭打起来。
萧然的浴袍在撕扯中被扯开,露出里面早己被汗水浸湿的衬衫。他的额头撞在钱宏远的头骨上,一阵眩晕。但他眼神冰冷,没有丝毫退缩。
钱宏远毕竟年过半百,又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一番剧烈挣扎下来,呼吸开始急促。他感觉到捂在口鼻处的手上传来一股刺鼻的甜味,那是乙醚。他的力气在迅速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
萧然趁他力竭的瞬间,用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腹部。钱宏远闷哼一声,身体像一滩烂泥般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萧然在他身上,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支备用的注射器——他总是做两手准备。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针头狠狠扎进钱宏远松弛的颈部动脉。
“呃……呃……”钱宏远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西肢抽搐了几下,很快便彻底下来,眼睛翻白,失去了意识。
包房内一片狼藉。
萧然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是刚才搏斗时被钱宏远的手指甲划破的。他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钱宏远,眼神中没有复仇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
他站起身,走到破碎的酒瓶旁,捡起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然后,他回到钱宏远身边,蹲下,抓住钱宏远的手,用那块玻璃碎片,在他自己的手臂上,也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伪装成搏斗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他走到包房门口,侧耳倾听。外面依旧安静,厚重的隔音门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孤岛。
他需要尽快将钱宏远弄出去。他从角落里拖过一个巨大的旅行袋——这是他事先以送洗衣物为名带进来的,里面是他准备好的“工具”和那几个在安平县买来的空麻袋。
他开始清理现场。他用浴袍擦拭掉自己可能留下的指纹,将破碎的注射器和玻璃碎片小心地收好,准备带走处理。
这家名为“金玉阁”的洗浴中心,号称AL市最高端的私人会所,实则是藏污纳垢的销金窟。不记名,现金交易,包房消费最低三万起。
来这里的非富即贵,图的就是一个私密和放纵。
这里的服务生见惯了各种丑态,只要钱给足,他们会帮你把烂醉如泥的“朋友”抬上车。
萧然从带来的旅行袋里取出一套干净的深色运动服,迅速换上。
将那件沾染了血迹和香水味的浴袍也塞进了旅行袋。
他将钱宏远的外套和裤子也费力地脱下,同样换上运动服。
这样看起来,更像两个运动后疲惫的同伴。
他检查了钱宏远的脸,除了嘴角一点磕碰的血迹,没有明显外伤。
镇静剂带来的深度昏睡,让他面色潮红,呼吸粗重,像极了醉酒。
萧然将钱宏远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几乎是架着他,推开包房厚重的隔音门。
走廊里灯光昏暗,靡靡之音若隐若现。
他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从容,就像搀扶一个喝多了的朋友。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个穿着旗袍的服务生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目光在钱宏远身上一扫而过,带着职业性的关切。
“没事,我朋友喝多了,睡一觉就好。”萧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抽出几张塞给服务生,“这是包房的费用,剩下的不用找了。车在地下车库B区07号,麻烦帮我把门打开。”
服务生接过钱,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几分:“好的先生,您慢走。”她没有多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在这种地方,少看少问是生存法则。
电梯下行。金属箱体平稳,萧然的心跳却如同失控的鼓点。
他能感觉到钱宏远身体的重量,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地下车库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霉味。
他的车停在角落,一辆毫不起眼的国产SUV,后备箱提前铺好了防水布。
将钱宏远塞进后备箱的过程比预想的更艰难。这家伙太沉了。
萧然的额头渗出冷汗。
关上后备箱盖的瞬间,他长长吁了口气。
车子驶出“金玉阁”的地下车库,汇入深夜城市的车流。
霓虹闪烁,光怪陆离。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座奢华的牢笼,此刻成了他执行“庭外审判”的完美舞台。
夜色更深了。AL市的霓虹在窗外闪烁,光怪陆离,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怪兽之眼,漠然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
【判决书】
被告人:钱宏远
性别:男
身份: 宏远建材集团总经理
罪行概述:
一、 草菅人命:作为宏远建材集团主要负责人,长期纵容并默许旗下工地违反安全生产规定,偷工减料,漠视工人生命安全,首接或间接导致多起工伤事故及人员死亡,包括但不限于本次庭审败诉的张某坠亡案。其行为符合“业务上过失致人死亡”之本质,然则凭借财势与法律技巧屡次逃脱制裁。
二、 玩弄程序罪(共犯):与其代理律师合谋,恶意利用诉讼程序,拖延、歪曲、规避法律责任,致使受害者及其家属在寻求司法救济过程中遭受二次伤害,正义迟迟不能实现,甚至被彻底埋葬。
三、道德沦丧罪:私生活糜烂,流连声色场所,挪用或变相挪用公司资产满足个人,其行为败坏社会风气,与受害工人的悲惨境遇形成强烈反差,加剧社会不公。
经依法审查查明:
被告人钱宏远对法律尊严的践踏,对生命的漠视,对受害者的残酷,己超出程序正义所能容忍的范畴。庭外执行为必要补充。
判决结果:
剥夺其继续为害人间之能力。具体执行方式,待定。
执行人: 雨衣人
日期: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