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压着AL市，像一块浸透了绝望的抹布。
AL市每到冬天便多雨，雪反倒是很少见。
李赫站在“观澜国际”1808室的门口，警戒线在他眼前拉出一条刺目的黄。
空气中，昂贵的香水味被更浓烈的血腥和一种隐约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所覆盖，那是生命骤然消逝后，物质开始崩解的序曲。
他深吸一口气，烟瘾在胸腔里抓挠，但他忍住了。
这里是地狱的入口，不容亵渎。
“李队，”周明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比他脚下那双沾了些许灰尘的皮鞋还要暗淡，“法医初步勘验结束了。情况……很不好。”
李赫点了点头，迈步跨过警戒线。
1808室，奢华得像一本家居杂志的样板间。
意大利定制沙发，波斯地毯，落地窗外是AL市引以为傲的CBD天际线，此刻却像一排冰冷的墓碑。
然而，所有的精致都被粗暴地撕裂。沙发垫子歪斜，一个水晶摆件碎裂在地，细小的玻璃碴在勘查灯的照射下闪着寒光。
血，到处是血。
深色的血点喷溅在米白色的墙壁上，像一幅抽象而恐怖的画作；地毯上，大片浸染的暗红，己经凝固发黑，勾勒出一个人形蜷缩的轮廓。
秦雅，三十五岁，“天启科技”的市场部副总监。
照片上的她，自信而优雅，此刻却只是一具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冰冷躯壳。
她蜷缩在客厅中央，昂贵的丝质睡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肌肤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勒痕、抓痕、利器划伤，还有大片青紫色的钝器伤。
她的颈部，一道深深的紫黑色扼痕，是那双带走她生命的手留下的最后印记。
她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放大，凝固了生命终结前最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12月4日晚十一点到5日凌晨三点之间。”法医老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而凝重的脸。
“主要死因是机械性窒息，也就是扼颈。但死前，她遭受了严重的性侵，并且有长时间的虐待行为。抵抗伤非常明显，指甲里有皮屑和血迹，我们正在加急化验。”
李赫的目光扫过那些狰狞的伤口，胃里一阵翻搅。这不是简单的激情杀人，这是虐杀，是施暴者在享受猎物的痛苦。
他想起“雨衣人”的案子，赵宏博的利落割喉，钱宏远的神秘失踪，虽然同样冷酷，却带着一种近乎外科手术般的精准和冷静。
而眼前的场景，只有纯粹的、肮脏的、野兽般的暴行。
“现场提取到的生物检材，有初步结果了。”老陈递过来几张薄薄的打印纸，语气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惊异，“李队，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我们在受害者体内、指甲缝、以及口腔黏膜中，提取到了……至少五个不同男性的DNA。”
“五个？！”饶是李赫见惯了各种惨案，也被这个数字震得心头一沉。五个施暴者。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几个词：、轮虐……每一个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专案组的核心成员围坐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困惑。
“12.05城南公寓奸杀案”的案情通报刚刚结束，那五个幽灵般的DNA样本，像五座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观澜国际’的安保系统，我们反复核查过了。”
技术队的负责人王令明推了推眼镜，语气肯定，“从12月4日下午六点受害者秦雅回家，到12月5日上午九点清洁工发现尸体报警，这期间，18楼，也就是受害者所在楼层的电梯厅监控、两个消防通道入口的监控，所有公共区域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员的出入记录。除了受害者本人，没有任何人！”
“也就是说，”老刘，刘志军，刑侦支队的老资格，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这五个留下DNA的男人，像他妈的空气一样，钻进了18楼，干完这丧尽天良的勾当，又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监控录像确认过没有被篡改或损坏吗？”
李赫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确认过了，李队。”小王立刻回答，“‘观澜国际’用的是最新的云存储加密监控系统，我们检查了本地硬盘和云端备份，数据完整，时间轴连续，没有发现任何剪辑、删除或信号干扰的痕迹。而且，那栋楼的安保非常严密，每层楼的消防通道防火门都只能从楼道内向外推开，无法从楼梯间进入楼层，除非从顶楼天台或一楼大厅进入消防通道。但天台门和一楼消防通道入口都有独立的门禁和监控，同样没有任何异常记录。电梯是刷业主卡才能启动并选择楼层，访客也需要业主通过可视对讲授权，才能由保安刷卡送达指定楼层。”
李赫亲自带人又去了一趟“观澜国际”。公寓大堂经理是个戴着金边眼镜、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吓得脸色苍白如纸，反复强调他们物业的安保是全市顶级的。
“李警官，我们这里的安保绝对是一流的。外人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业主楼层，尤其是高层，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再次仔细排查了整栋楼的消防通道——从顶楼天台一首到地下停车场，每一层的防火门都完好无损，门禁记录正常。
通风管道口径狭小，成年人根本无法通过。外墙是光滑的玻璃幕墙，没有可供攀爬的落脚点。
五个大活人，就这么在AL市安保最严密的高档公寓之一，蒸发了？
“会不会是利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高科技手段，比如光学迷彩，或者信号屏蔽器，绕过了监控？”
一个年轻刑警忍不住猜测。
“光学迷彩？你当这是拍科幻电影？”李赫没好气地打断他，但内心也同样被一种荒谬感所笼罩，“就算是最高级的信号屏蔽，也只能干扰无线信号，‘观澜国际’的监控是光纤有线传输。而且，五个人，不是一个人！这么大的目标，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这案子，像一个用最坚固材料打造的、密不透风的黑箱，找不到一丝缝隙。
城市的喧嚣隔着市局厚重的玻璃窗，变得遥远而模糊。李赫的办公室里，烟灰缸早己堆成了小山。
“雨衣人”的案卷依旧摊开在桌角，赵宏博、钱宏远的名字像两个冰冷的幽灵，无声地注视着他。现在，又多了一个秦雅，以及那五个神秘的“入侵者”。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由无数个死胡同组成的迷宫里。
这个“12.05案”，其残忍血腥的程度，远超“雨衣人”所为。雨衣人的目标明确，手法精准。
而秦雅案，则更像是纯粹的宣泄，混乱、肮脏，毫无逻辑可言。
“李队，”周明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判断的表情，既有疲惫，也有一丝捕捉到猎物踪迹前的微光，“我们对受害者秦雅的社会关系进行了深入排查，特别是她近期的通讯记录和社交软件信息，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秦雅最近似乎在参与一个……呃，相当私密的线下聚会。组织者身份非常神秘，我们还在查。参与者身份也各不相同，但初步掌握的几个线索都指向一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这种聚会，没有固定的场所和时间，都是临时通知，保密性极高。”
李赫眼神一凝，掐灭了刚刚点燃的烟头：“私密聚会？什么性质的？”
“目前还不完全清楚具体内容，”周明压低了声音，“但我们接触到的一个外围知情人匿名透露，这种聚会……尺度非常大，甚至可能涉及一些……违禁药物和……多人参与的性行为。”
五个DNA……私密聚会……多人行为……
李赫的脑中，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光石火闪过，劈开了浓重的迷雾一角，但随即便被更深的黑暗所吞噬。
如果秦雅是自愿或半自愿参与这种聚会，那么五个人的出现，以及他们能够不通过正常途径进入她家，似乎有了一丝解释的可能。
或许，他们有某种特殊的进入方式，是这个“圈子”内部才知道的秘密通道？
或者，秦雅自己就是开门的那个人？但如果真是这样，又如何解释现场如此惨烈的搏斗痕迹和虐杀行为？
“查！”李赫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把这个所谓的‘私密聚会’给我查个底朝天！所有可能参与过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给我列出来！我要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会是突破口吗？还是又一个将他们引入歧途的、精心布置的陷阱？
AL市的夜晚，霓虹闪烁，罪恶如同无形的病毒，在城市的血管中悄然蔓延。
李赫看着窗外那片由灯光织就的虚假繁华，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个隐藏在雨幕后的“雨衣人”尚未伏法，如今又出现了五个更加无法无天的“幽灵”。
这座城市，病了，病得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