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是知道了什么,才给他准备这些物资,却又单方面和他断掉联系呢?
附衍掀眸看向那道人影,复又垂下眼帘。
他咽下那些不着边际的疑问:“姐姐这些年,还好么?”
温迢迢笑了笑,眸色温柔:“我很好。”
不过话说回来……
温迢迢扭头盯附衍,狐疑。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附衍不闪不避,沉沉的眸子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她心里:“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了。”
第一眼?
温迢迢秀气的远山眉蹙起来,“那你怎么——”不告诉她呢?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怔了怔。
他来时的身体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不过。
那些透过她落在身后的目光,那些她只觉得是附衍将对“姐姐”的思念移情于她的寄托行为,从脑中一一闪过。
原来,这个孩子对她好,不是因为她像“姐姐”,而是她就是姐姐?
氤氲而起的雾气漫过水色朦胧的眼。
温迢迢恍然明了他苦心藏着的秘密:“……你是怕我难过,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我你是谁?”
然后等庇护所修建好之后,回去自己慢慢等死。
“是么?”
倒也是很可笑,血缘上的亲人将自己抛弃,而几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温迢迢心口忽然泛起又酸又涩,隐约还抑郁窒息的疼来。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难过?
“可是,可是你怎么会认出我呢?”
在她的记忆中,两人并没有交换过姓名和照片这些信息。
这次附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你以前在某博上发过一次照片。”
或许她己经记不起来了。
但这张照片陪伴他度过了七年光阴。
在灾变之前,她会开导他,给他分享各种有意思的视频,分享她自己的生活。
出去旅游时,也不会忘记给他和姥姥准备一份礼物寄过来。
那些庸庸碌碌却充满凡人烟火气息的小东西,是他灰暗人生中的星星之火。
在他的亲生母亲只会满腔愤恨地指责他没用,不能帮她挽回那个男人,决绝地逃离这个世界后……
只有姥姥,和她,还挂念着他。
他们是彼此灵魂的出口。
所以:“为什么不认识呢?”
为他囤积了足够使用一辈子的物资,甚至准备了一保险箱的各色货币……
愿意给他价值上千万的物资,却不愿意给他一句解释。
在他带有血缘关系的父亲都只满心想着怎么扒在他身上吸血时,居然还有人愿意这样为他付出。
整整六年的杳无音讯,她的面容并未被岁月模糊。
与之相反,经过亿万次的描摹,她的轮廓己经被嵌刻进灵魂深处,不可磨灭。
青年墨眸中流露出一丝委屈。
“姐姐,我——”
我一首在找你啊。
原来是这样么?
时间过于久远,她是真的记不清了。
温迢迢并没有察觉气氛变得微妙,她只是想起这个孩子当年在外婆过世后,每天一遍一遍给她发消息,隔三岔五就寄一堆自己姥姥做的小零食。
那些东西,何尝不是给了她巨大的慰藉。
冷不丁的,温迢迢问:“灵核碎成那样,疼吗?”
她仔细观察过附衍灵核内的裂纹,那道最大的和部分裂纹是之前就存在。
但是那些细密到几乎将整枚灵核碎成蛛网的裂纹,是新的。
是他大范围动用异能后灵核承受不住导致崩溃的表现。
附衍仔细注意着她的表情,天生向上飞杨的惑人眼尾垂下来:“有一点。”
随后补充道,“不过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呵呵。
温迢迢扫他一眼,语气像哄要喝药的小孩:“把手给我。”
昨天温迢迢帮附衍治疗的同时,100万源核的能量也全部从她身体里过了一遍。
今天醒来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又突破了。
如果说之前的异能存量是一片池塘,那么现在就是一片比池塘还大十倍的湖泊。
姐姐看起来明显很生气。
但弟弟看起来也明显乐在其中。
附衍按照指示,乖乖伸出手腕。
刚刷洗完餐具,挽起的袖子还没有放下来。
细白的手指搭上附衍温热的皮肤。
苍劲有力的手腕上,莹绿色异能构筑而成的粗壮藤蔓钻入皮下,一路逆流,首抵灵核修复起来。
灵核还是碎得跟蜘蛛网一样。
密密麻麻的裂纹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碎成齑粉。
附衍本人的感官更加清晰,仿佛能听到裂纹一点一点修复时发出的噼啪声。
明明,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他生命气息不强的……
明明,她发现过好几次他躲到角落里,额上疼出冷汗也不吭声的……
明明认出了她,却还装作陌生人,那样警示她基地的人不可信。
唉。
刚才还挺生气的人,忽然就软了语气。
“你的灵核,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现在这个世界,致命部位受了重伤不一定会死,但是灵核一旦彻底破碎,人就真的没了。
附衍沉默了好半晌,才轻描淡写道。
“两个半月前,我们小队去青龙基地群出任务,事态紧急,我吸取了一枚S9级畸变种的灵核,随后就隐约感觉到身体出了问题。”
“我找中央军事基地群里最高等阶的治愈师治疗过,也找过其他治愈系异能者。”
那双凤眸一错不错迎上温迢迢眸里的疑问。
“查不出缘由,他们只知道我的灵核正在逐渐瓦解,但是无法治愈。”
“他们推测,不再大范围动用异能的情况下,我大概……还能活一年。”
也所以,在昨天那种大范围动用异能的情况下,他是必死的结局。
所以昨天,这个孩子心里很清楚,他救她,就是一命换一命。
温迢迢抿唇。
那么,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给他治疗的话,他就可以少受些痛苦的……
然而这又是一个无解的局。
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对不知根底,只是来农场帮忙一段时间就要走的人滥发好心。
而当她开始犹豫是否要帮他治疗试试时,他的警示犹如当头棒喝。
附衍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你做的很对,不要难过。”
“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如果我总是需要你来帮我,那只能说明,我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姐姐。”
说出这句话时,他定定盯着温迢迢低垂的眉眼。
那一刻,青年的眼中蕴含着的复杂情绪温迢迢不懂,也没有看见。
她抬起头,将眸中的愧意压下,连带着雾蒙蒙的眼尾酝酿出一个笑:“好。”
像是安慰家里的崽子们那样,摸了摸青年的脑袋。
似安慰,也像是下定决心:“姐姐会治好你的。”
附衍怔了一下。
似乎不经意的,蹭了蹭她还停留着的手心。
他轻笑,神色认真,若有所思:“那我大概只能……卖身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