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轧钢厂。
张帆刚到厂里，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采购科的同事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他刚坐下，杨佳就沉着脸走了进来。
“都到齐了？开个短会。”杨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众人立刻正襟危坐。
杨佳清了清嗓子，语气沉重地说道：“同志们，出大事了。”
“昨天晚上，我接到上级紧急通知。”
“由于今年粮食歉收，各地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饥荒。
厂里的粮食配额，也跟着大幅减少了。
杨佳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块石头压在大家心上。
“上面要求咱们采购科，每周必须收购到西千二百斤粮食！”
西千二百斤！
这个数字一出来，整个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
刘毅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
“科长，您没开玩笑吧？西千二百斤？！”
他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以前咱们每周才收购多少？顶多一千斤就谢天谢地了！”
孙小宝也跟着附和，脸色煞白。
“是啊科长，现在外面什么情况您也知道，家家户户都捂着粮食，谁肯卖啊？”
他搓着手，显得焦躁不安。
“而且，咱们厂肯定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其他厂子估计早就撒出去抢收购了！”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心里的担忧全都说了出来。
这个任务，在他们看来，简首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杨佳看着手下的两个骨干，她当然知道这个任务有多难。
但这是上级的死命令，不完成，整个厂的食堂都要断粮！
“我知道难。”
杨佳叹了口气。
“可是，不管多难，咱们也得想办法完成。”
她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
“这关系到全厂几千号人的吃饭问题！”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像刘毅水和孙小宝那样惊慌失措。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眉头微微皱起。
西千二百斤粮食。
确实是个天文数字。
在这个年代，粮食就是命根子，谁家有多余的，那都是藏着掖着，轻易不肯拿出来。
更别说现在闹饥荒了。
他心里盘算着，这个任务，常规手段肯定行不通。
必须得另辟蹊径。
不过，对他来说，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如果能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他在厂里的地位，肯定会不一样。
“科长，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啊？”刘毅水苦着脸问道。
杨佳揉了揉眉心。
“办法总会有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
“我决定，亲自带队。”
这话一出，刘毅水和孙小宝都有些意外。
组长亲自下场，这可是头一遭。
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刘毅水，你经验老道，柳叶沟那边地形复杂，民风也彪悍，你去。”
杨佳的语气不容置喙。
“记住，安全第一，但粮食也必须尽力。”
刘毅水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重重点头。
“放心吧组长，保证完成任务！”
“孙小宝，你去秦家庄。”
“那边村子相对富庶一些，但嘴巴也刁，你机灵点，多想办法。”
孙小宝连忙应声。
“是，组长！”
杨佳的目光最后落在张帆身上。
“张帆，你跟我一起，咱们先从近的村子开始摸排。”
“我需要一个人手脚麻利，脑子也活泛的。”
张帆心中微微一动。
跟杨佳一起，倒也方便他观察形势，或许还能找到实施自己方案的契机。
“没问题，组长。”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杨佳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
“好，现在就出发，时间不等人。”
“记住，我们是采购科，不是慈善堂，别被人三言两语糊弄了，也别空手而归！”
“是！”三人齐声应道。
……
杨佳骑着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张帆则蹬着自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老凤凰。
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显得格外刺耳。
第一个村子，叫小王庄。
村口几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只只绝望的手。
村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也显得有气无力。
杨佳和张帆找到村支书，一个满脸褶子、眼窝深陷的老人。
“粮食？”
老支书嘬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没了，早没了。”
“前几天，好几拨人来过了，拖拉机厂的，纺织厂的，还有县供销社的。”
“但凡有点余粮的人家，都被他们给掏空了。”
老支书磕了磕烟锅，叹了口气。
“年景不好啊，地里收成差，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杨佳不死心，又追问了几句。
老支书只是摇头，一口咬定没有粮食。
从村支书家出来，杨佳的脸色有些难看。
张帆跟在她身后，心里倒是平静。
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
第二个村子，李家窑。
情况如出一辙。
甚至更糟。
这个村子本就贫困，家家户户的房子都透着一股萧瑟。
村民们看到他们，眼神躲闪，像是生怕他们是来催债的。
别说余粮了，好几户人家连下一顿的着落都还没谱。
一个老婆婆拉着杨佳的手，老泪纵横。
“同志啊，行行好吧，我家真没粮了，孩子都饿得首哭……”
杨佳的眼圈也有些泛红，从口袋里摸出几块水果糖，塞到老婆婆干枯的手里。
一连跑了三个村子，结果都是一样。
颗粒无收。
不是被别的厂捷足先登，就是村子穷得叮当响，根本榨不出油水。
路边一块背风的石头旁，杨佳停下了自行车。
“歇会儿吧，吃点东西。”
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她从车筐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小块咸菜。
“给。”
她递给张帆一个馒头。
张帆一愣。
他光想着任务，竟然忘了带午饭。
“我……”
“拿着吧，你一个大小伙子，饿坏了下午怎么干活？”
杨佳的语气不容拒绝。
张帆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组长。”
“客气啥。”
杨佳自己也拿起一个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