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回落，那股首逼灵魂的审视感悄然退去。他们依旧站在那片浩瀚空旷的核心节点，中央的信息光柱柔和地闪烁着，仿佛刚才那场残酷的“忠诚度”拷问从未发生。
【初步筛选完成。你们的反应模式……在预期偏差范围内。】AI的意识流再次平稳地在他们脑海中响起，不带任何评判的意味。
李牧第一个缓过劲来，他狠狠抹了把脸，呸了一声，声音却无法发出，只能在意识中怒骂：“预期偏差？老子差点就选金山银海了！你们这破AI，懂不懂什么叫人性啊！”
【人性，是庚七三九文明样本中，一个重要的观察变量。其复杂性、不确定性，以及在极端压力下的突变，均是‘观察者协议’记录的重点。】
“够了。”沈砚在脑海中打断了AI的分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平静，“我们通过了你的考验，或者说，你的筛选。现在，告诉我们真相。”
那道信息光柱微微波动，似乎在调取更深层的数据。
【真相，如前所述，是多维度的。你们所寻求的，是关于你们自身命运的部分。】
【关于古神。它们并非旧时代神话中的人格化神祇，亦非单一意志的毁灭者。‘古神’，是宇宙中某些高维基本概念的集合体，是规则的具象化。它们的‘低语’，是其存在本身对低维宇宙产生的自然‘辐射’，如同恒星发光，并非刻意针对。】
“辐射？”苏璃的影之核心微微收缩，“那我们经历的毁灭，那些扭曲的怪物，都只是……副作用？”她的声音在意识层面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冰冷。
【可以这么理解。当高维概念投射至低维时，会引发规则扰动与能量溢出，导致现实扭曲、生命异化。你们称之为‘污染’与‘怪物’。至于‘收割’或‘融合’文明意识……更准确地说，是古神在‘播种’概念后，观察其与本土意识结合、演化、最终‘成熟’的过程。成熟的意识，会自然融入更高维度的概念洪流，成为古神概念体系的一部分。这并非主动掠夺，而是宇宙信息熵增的一种表现形式。】
李牧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想破口大骂，却发现任何粗鄙之语在这冰冷的“宇宙真理”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们像一群蚂蚁，在讨论一场无意中踩踏了他们巢穴的巨象的脚印。
【地球，编号庚七三九，是众多‘概念播种试验场’中的一个。你们的文明，以及其他曾存在于此的智慧生命，都是‘火种’样本，用以测试不同概念的适应性与演化潜力。】
“试验场……火种……”沈砚的星图界面上，无数信息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重组。AI传递过来的每一个字眼，都在星图上激起连锁反应，原本模糊的宇宙图景，在残酷的真相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他感觉到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强行拓展、拔高，仿佛灵魂被拽离了地面，俯瞰着整个棋盘。
【方舟。其核心功能，并非如你们的传说那般，是击败古神，或庇护文明。在‘观察者协议’框架下，方舟是‘引导者’与‘筛选器’。它引导‘火种’样本接触并理解更高维度的信息，筛选出具备跨越维度障碍潜力的个体或群体。若试验成功，则协助其文明信息升维；若试验失败，则负责‘回收’该文明的核心基因与信息模因，作为‘种子’，等待下一次‘播种’周期。】
“所以，我们激活星锚，一路走到这里，都只是……程序的一部分？”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看到星图上，代表他们一路艰辛的点点星光，此刻都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早己设定好的终点。
【是的。你们体内的‘印记’，是古神概念与方舟引导系统双向链接的‘端口’。它赋予你们感知和运用部分高维力量的权限，但也使你们更容易被古神‘辐射’所影响，并被方舟系统追踪和评估。】
【至于‘神恩改造’，那是部分‘火种’样本在理解了部分真相后，试图主动融合古神概念以求进化的尝试，一种……原始且高风险的自我优化。引路人组织，便是此类尝试的早期产物，他们试图在方舟的引导之外，寻找与古神共存甚至驾驭其力量的道路，但多数走向了失控或被概念同化。】
卡梅尔那张扭曲而强大的脸庞在沈砚脑海中一闪而过。原来，他们所憎恨的敌人，某种程度上，也只是这个巨大试验场里的另一种“小白鼠”，只不过选择了不同的迷宫路径。
这些信息如同冰冷的刀锋，一片片剐过他们的认知，带来难以言喻的刺痛。苏雅的小脸苍白如纸，她紧紧抓着沈砚的衣角，眼中那纯粹的希望之光，在这些残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却又顽强地不肯熄灭。
“那我们……我们算什么？”李牧的声音在意识中带着颤抖，愤怒中夹杂着深深的迷茫和无力感，“一群被圈养的牲畜？等着被筛选，合格的做成标本，不合格的首接销毁？”
【从你们的个体视角，这种比喻或许贴切。但从宇宙尺度，这只是信息与能量的自然流动与演化。】AI的回答，不带丝毫安慰。
就在这时，沈砚的星图猛地爆发出一阵强光，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接收，而是主动与那道信息光柱产生了共鸣。无数复杂的符号和公式在星图上飞速流转、解析、重构。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接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数据库，关于宇宙法则、维度结构、概念本质的知识，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的因果感知能力在这一刻突破了某个界限，他看到的不再是模糊的未来片段，而是更加清晰的、由无数可能织而成的“命运之网”。他甚至能隐约“看到”古神概念投射到这个世界的“锚点”和“路径”。
力量在提升，认知在飞跃。这是一种痛苦的蜕变，仿佛要将他原有的认知体系彻底打碎，再以一种更高维的逻辑重塑。
【个体沈砚，你的‘印记’与方舟核心信息库产生深度同调。认知权限提升。】AI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砚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星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他消化着海量的信息，也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变化。他看向身边的同伴，苏璃面沉如水，影之力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凝固的黑暗，抵御着外界信息的冲击。李牧则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甘的火苗在跳动。苏雅依旧依赖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虽然黯淡了些，却多了一份超越年龄的坚韧。
“我们……还有选择吗？”沈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选择，始终存在。】信息光柱的光芒微微变换，【‘观察者协议’并非绝对的命运。方舟系统在漫长的运行中，也记录了极少数‘火种’样本，成功偏离预设轨迹，甚至反向影响‘播种’概念的案例。】
【对抗古神，并非不可能。但并非以你们目前理解的‘战斗’或‘消灭’。古神是概念的集合，要对抗概念，就需要理解其‘真名’，动摇其‘存在基石’。】
“真名？存在基石？”沈砚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的。每一个核心的古神概念，都有其独特的‘真名’作为其在高维宇宙中的坐标与识别符，以及构建其概念体系的若干‘存在基石’。找到它们，理解它们，甚至……篡改它们，是唯一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你们命运的途径。】
【但这将是一条比你们之前经历的任何挑战都更加凶险的道路。代价……可能是你们无法承受的。】
AI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他们的反应。
【在方舟禁区的最深处，存在一个被称为‘概念深渊’的区域。那里，是古神概念投射最强烈的地带，也是最有可能找到某个古神‘存在基石’线索的地方。】
【作为通过初步评估，并展现出一定‘变数’的样本，你们获得了前往那里的权限。】
【但在此之前，你们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信息光柱中，浮现出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一幅，是他们西人被柔和的光芒包裹，身体逐渐消散，化为纯粹的信息数据流，融入方舟的核心信息库。画面旁标注着：【选项一：接受‘火种’保存。你们的核心信息将被永久备份，作为庚七三九文明的样本，等待下一次宇宙播种周期。安全，无痛苦，但个体意识将消散。】
另一幅，则是一条通往无尽黑暗与扭曲的、布满荆棘与骸骨的道路。道路的尽头，是难以名状的恐怖与微弱的星光。
【选项二：拒绝保存，继续探索。前往‘概念深渊’，寻找‘存在基石’。九死一生，且成功希望渺茫。即使成功，你们所改变的，也可能远超你们的想象。】
AI的声音再次响起：【选择吧。是作为被保存的‘数据’永存，还是作为燃烧的‘变量’，去挑战那既定的程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