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觉声被软禁在宁德宫的事情是私密,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子以及他们身边的人知道,宫里其他人都没有听到风声。
萧庆恩看苟纭章独自一人,不免疑问道:“怎么不见谨王兄?他没有陪着嫂嫂进宫吗?”
苟纭章望着荷花池,含糊道:“我在这等他,他一会儿就来了。”
“那我陪嫂嫂等一等。”萧庆恩说完,又偏头咳了咳,灰白的脸色因咳嗽而显得异常的红润。
苟纭章看他穿得单薄,不由蹙眉,“这天气古怪,乍暖还寒,你身子一向不好,怎么穿得这么少?”
“方才在母妃那太暖和,把披风脱下来就忘了。”萧庆恩摆摆手,满不在乎道,“无妨的,我待会再回去取。”
苟纭章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
风掠过,池面的荷叶微微晃动,不算清澈的池水中,有两三群小锦鲤游过。
“此处灌风口,不如我们往前走走吧。”萧庆恩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提议道,“去亭下坐一会儿,谨王兄过来也能一眼就看见。”
回到宁德殿也是百无聊赖,苟纭章索性同他一起走到八角凉亭下,各自占了一边对坐。
萧庆恩微微靠着椅背,虽面露憔悴病态,却盖不住由内而外的雍容懒散。
“听说嫂嫂和谨王兄去了屏河牧场,风景如何,可还好玩儿?”
苟纭章两指捏着一张树叶,朝池面甩去,打了三连的水漂,见树叶悠悠漂浮在水上,才慢条斯理地回答。
“好玩儿,牧场水明山秀,景色宜人,行宫的温泉有活血化瘀,舒缓筋骨的功效,想来适合你。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你也可去游玩一番。”
萧庆恩点头,又问:“可还有什么新鲜事物?”
苟纭章垂眸沉思一下,忽然笑道:“这次见到三位乐师,技艺十分高超,倒是给我们添了几分雅趣。”
她观察萧庆恩的神情,继续说:“不知道邕王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三音公子”?我这几年不在京都,没有听说过这三位乐师的美名,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
“他们啊……”萧庆恩拉长了尾声,似在想什么,片刻后笑笑道,“略有听闻,未曾见过真面目,不过——皇后娘娘去年生辰,好像曾请过三音公子献艺,听说皇后娘娘也极为喜欢他们的表演。”
他停顿一下,“至于是从何处来的,好像……是秦南那一片,有一个专门研习音律的江湖门派,大约是出自那里,其余的我也不甚了解……”
苟纭章点头,“原来是这样,这江湖门派倒是有些意思……”
宁德殿依旧昏暗。苟纭章离开之后,萧觉声坐在原地盘坐,静思冥想。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一束光照进室内。
他心中犹豫一下,抬头望去,见到站在门口的人,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失望。
看着他不动如山的样子,俨然像个和尚在坐定,萧闻礼有些好笑,“怎么,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情,这是要准备遁出空门,去寺庙剃发做和尚了?”
萧觉声回正视线,看着眼前老旧木桌下的蜘蛛网,一只小蜘蛛正挂在上边一动不动,在静静地等候猎物撞上来。
“皇兄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他神情淡淡,又瞥萧闻礼空荡荡的手一眼,一本正经道:“还空着手来,也太不关心弟弟了吧?”
萧闻礼环视西周,见环境简陋,叹了一声,摇头道:“觉声啊觉声,你这又是何苦呢?好好的亲王,做到这份上……”
“不苦啊。”萧觉声摊手,不以为然,“我瞧这就很好,有屋顶避雨,有床卧睡,还有饭食填饱肚子,己经算很不错。”
萧闻礼走到他身边,瞧了瞧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的椅子,没有一点嫌弃,用织金的袖子扫了扫,一屁股坐下。
他伸手揽住萧觉声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你我亲兄弟,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告诉哥哥,究竟是为什么不能娶叶小姐?你把问题说出来,哥哥替你解决了还不行吗?”
萧觉声微微一笑,“皇兄别用这种话套我,就三个字,我不娶。”
“你看你!”萧闻礼啧了一声,拧着眉头,踌躇不决地问他,“你……你是为了宁瑶?”
萧觉声回道:“不是,皇兄不必把她拉扯进来,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的选择,与她无关。”
萧闻礼一看他的态度,瞬间就笃定了,掷地有声道:“你就是为了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萧觉声看向他,微眯起眼,问道,“若是叶氏要嫁的人是皇兄,皇兄是娶还是不娶?”
“我……”萧闻礼脸色微变,避开他的目光,“我自不会娶,我与嫣儿发过毒誓,一生一世一双人,违背誓言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皇兄信天地神灵,所以万不能食言的。”
萧觉声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他。
萧闻礼无奈,“我与你大嫂,和你与宁瑶郡主,终究不同,怎能混作一谈?”
萧觉声眉目皆冷,自嘲一笑道:“自是不一样的。”
因为若他不愿意,父皇是不会逼迫他的。
看他俊脸上青青紫紫的十分精彩,萧闻礼暗暗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推心置腹道:“我知道,父皇行事不公,你多少有些埋怨他。可你这样下去,且不说叶太尉会如何,只说宁瑶,你舍得她日日陪你在这里吃苦头吗?若是真惹恼父皇了,许还会牵连她,你若真心喜欢她,也为她想一想……”
萧觉声缄默无言,萧闻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加重三分。
“你先应下婚事,且再忍耐一段日子,其余的……以后再说。”按在他肩膀的手掌的力道重若千钧,声音似有若无,在他耳畔道,“觉声,将来,孤还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你也答应过孤的,现在还不是时机,可不能一意孤行啊。”
……
竹柳映在池面上,苟纭章和萧庆恩说话间,远远的,竟看见萧觉声和萧闻礼的身影,俩人并肩从荷花池的另一条路走来。
见她满脸诧异,萧庆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啊”了一声,轻声道:“太子长兄和谨王兄来了。”
萧觉声走得很慢,步履艰难,不知是在屏河射猎时的脚伤未愈,还是又添了新伤。
不等他二人走到跟前,萧庆恩连忙迎上去行礼,看着萧觉声满脸的伤和一瘸一拐的脚,很是惊讶,关心地问:“谨王兄怎么伤成这样?”
萧觉声看了看他,又瞥了一眼苟纭章,淡笑回道:“这不前几日去射猎,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的。”
“这也太不小心了。”萧庆恩看着他的伤,满脸肉疼,目露同情之色,“伤得怎么样?没事吧?”
“都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了,劳三弟关心。”萧觉声语气轻松,扭头看向站在一旁充当雕像的苟纭章,“不是急着要回府吗?走吧。”
苟纭章蹙眉和他对视一眼,满眼疑问。
是皇帝忽然心软了要放他出宫,还是他己经改变了主意?
“孤还有事,就不陪了,三位自便。”萧闻礼说了一声,朝三人颔首示意,先行离去。
三人目送萧闻礼离去,萧庆恩朝萧觉声和苟纭章拱了拱手,道:“想来母妃午觉睡醒了,我还要去陪母妃用药,二哥、二嫂,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