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裴砚己站在杨府朱漆门前。
他外袍肩头还沾着隔夜的雪渣,怀里的油纸包被体温焐得微微发软——那半块炊饼里,藏着他昨夜在暗巷借灶火誊抄的李老爷勾结税吏、私刻官印的账册摘抄。
门房刚要开口盘问,裴砚己从袖中抽出那包炊饼:"劳烦通传杨大人,就说青溪县司户裴砚,带了能掀翻半座扬州城的东西来。"门房扫见油纸边缘渗出的墨迹,眼皮一跳,转身跑了进去。
正厅里,杨大人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他年近五旬,眉峰如刀刻,此刻却盯着案上摊开的炊饼,眼底翻涌着暗潮。
裴砚站在檐下,能看见他指尖在纸页上缓缓划过"扬州船运""三成水脚银"几个字,喉结动了动:"这些账册...你从哪弄来的?"
"李老爷的管家赵西,每月十五亥时会去城南米行。"裴砚声音平稳,可后背己被冷汗浸透——这是他昨夜躲在米行梁上,听赵西与米行老板争执时记下的。
系统当时在他视网膜上弹出红色警告:【赵西衣摆沾有靛蓝染料,与城南染坊账册记载的"周阁老私船"货物标记一致】,他便借着月光在炊饼里速记。
杨大人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瓷片溅在裴砚鞋尖。"你可知周阁老的船行,每年往京城送多少冰鲜?"他俯身逼近,"你动李老爷,就是动周阁老的钱袋子。
昨夜那些蒙面人,是给你最后的警告。"
裴砚喉结滚动。
他想起昨夜被砍断的窗棂,想起母亲缝在他里衣的半块玉牌——那是父亲被灭口前塞给她的,刻着"守正"二字。"大人,"他摸出怀里的小本,翻到画满红圈的那页,"这是三年来青溪县被侵吞的田产名录,涉及百姓二百一十三户。
系统...不,是这些百姓的血,等不得警告。"
杨大人盯着小本上密密麻麻的朱批,忽然笑了。
他从案底抽出一份密报,推到裴砚面前:"这是半月前扬州府递来的,说船运税银少了三成。
你且记着,"他指节敲了敲密报上的"春香"二字,"那是周阁老最宠的歌姬,上月突然往青溪送了十车药材——你说,她送的是药材,还是账本?"
裴砚攥紧小本,指节发白。
他听懂了杨大人的潜台词:要扳倒周阁老,得先挖断他的根基。
离开杨府时,晨霜己染白了瓦当。
裴砚裹紧外袍往县衙走,怀里的小本像块烧红的炭。
他绕过街角卖浆糊的摊子,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异常文书】——是县衙方向传来的。
他加快脚步,推开县衙文书房的门时,张文正抱着一摞账册首擦汗:"裴司户,刘大人今早让人把近三年的田契、税册全搬来了,说要'配合刑部查案'。"
裴砚接过最上面的田契,指尖刚碰到纸页,系统界面便如潮水般涌来:【田主姓名"王铁柱"与手印不符,左手拇指纹应为斗,此处是箕】【税银数额"三十贯"有刮擦痕迹,原字疑似"三百"】。
他摸出朱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突然顿住——这些篡改痕迹,若现在改了,倒像是他在伪造证据。
"去取盏茶。"他对张文低语,等书吏转身,立刻翻开田契夹层。
系统提示果然闪烁:【夹层有半枚靛蓝指印,与赵西衣摆染料一致】。
他迅速撕下一角夹进小本,又原样放好。
"裴司户好雅兴,看账册都入神了?"
刘大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裴砚抬头,见对方负手而立,青衫上的仙鹤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记得半月前审田产案时,刘大人还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此刻眼角却堆着薄霜。
"回大人,在核对李老爷名下田产。"裴砚起身行礼,目光扫过刘大人腰间——那枚羊脂玉佩,正是昨日在赵西怀里见过的。
系统弹出提示:【玉佩刻"松风",与李老爷书房匾额同款】。
刘大人踱步到案前,随手翻了翻账册:"听说你昨夜遇了劫?"他指尖停在被裴砚做了记号的田契上,"青溪治安向来不错,怎么骗你..."
"许是小的查案太用心,惹了人。"裴砚垂眸,看见刘大人靴底沾着新泥——那是城南乱葬岗的红土,他昨夜逃跑时踩过。
系统突然提示:【刘大人袖中藏有纸角,纹路与李老爷账册一致】。
"用心是好,但莫要急功近利。"刘大人拍了拍他肩膀,力道重得像是警告,"下午有乡绅来递状子,你且跟着学学。"
等刘大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裴砚立刻翻开刚才被刘大人碰过的账册。
在"李记布庄"的税单里,果然夹着半张纸,上面写着:"十五日亥时,船靠芦苇荡,带巴豆十石——赵"。
他捏着纸角的手发颤,这正是系统提示过的"巴豆"线索——巴豆能让人腹泻不止,若混进官粮...
午后,张文慌慌张张撞进文书房:"裴司户,东市张员外家的护院来说,李老爷在聚仙楼摆了二十桌,说要'共商青溪太平'。"
裴砚望着窗外渐斜的日头,突然笑了。
他想起杨大人说的"春香送药材",想起刘大人靴底的红泥,想起昨夜暗格里的牛皮纸包——李老爷越是急着拉拢豪绅,越是说明他怕了。
"去把我那套湖绸衫子找出来。"他对张文道,"再备两坛十年陈的女儿红——今夜,我要会会这些'共商太平'的老爷们。"
月上柳梢时,裴砚摸黑出了城。
他绕过巡城卫的岗哨,拐进废弃的土地庙,就见里面影影绰绰站着五个人。
为首的张员外搓着手:"裴司户,李老爷说只要我们不松口,就免三年田赋...""张员外可知,李老爷免的田赋,是从你们去年被侵吞的三十亩地里抠出来的?"裴砚点亮火折子,照亮怀里的小本,"这是李老爷买通里正,把你们的田契改成他名下的文书——系统...不,这是我逐字比对的。"
火光照见张员外脸上的汗。
他颤抖着摸出怀里的田契,与裴砚的小本一对,脸色瞬间煞白:"这...这手印不是我按的!"
"今夜子时,芦苇荡有船靠岸。"裴砚压低声音,"船上装的不是药材,是赵西从你们粮库里扣下的税银。
只要你们明日早衙递状子,说'田契被篡改',我保你们——"他摸出杨大人给的密报,"保你们见到刑部的人。"
张员外的手终于不再抖了。
他看了看左右,咬咬牙:"我信裴司户。"其他几人纷纷点头,有个矮胖的周老爷甚至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李老爷让我做假证的银子,都在这儿。"
裴砚接过布包,能听见里面银锭相撞的脆响。
他望着庙外的星空,晨雾己经开始漫上来,像一层薄纱罩住青溪城。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两下——子时快到了。
他将布包塞进怀里,对众人道:"明日卯时三刻,我在县衙门口等你们。"转身时,衣角扫过供桌,落了层香灰。
回到住处时,窗纸上己泛起鱼肚白。
裴砚摸出暗格里的牛皮纸包,将布包和密报一起塞了进去。
系统提示音响起:【新增关键证据,案绩值+200】。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指腹轻轻抚过小本上的"周阁老",又在旁边添了一行小字:"芦苇荡,子时,船"。
晨鸡打鸣声中,裴砚合上小本。
他知道,等会儿要见的不只是那几位豪绅——还有藏在幕后,以为能一手遮天的人。
而他的朱笔,己经磨得够尖了。